衛嘉玉只受了些輕傷,他坐在窗邊的坐榻上。天氣已經入秋,房間里鋪著一層柔軟的地毯,便是光著腳踩上去也很軟和。聞玉從下人那兒要來一個藥箱,往地上一放,便盤腿在地上坐了下來。
衛嘉玉端端正正地坐在榻上,見她這副模樣看不過眼似的,伸手要去扶她起來,卻叫聞玉躲開了。她坐在地上正好夠得到他的膝蓋,于是衛嘉玉無法,只好挺直了腰一手放在膝蓋上,將另一只擦傷的手遞給她。
這是她第二回替衛嘉玉的手上藥了,她上回就知道衛嘉玉的手生得好看,骨修長勻稱,皮膚白凈,食指和無名指上都有厚繭,一看就是一雙沒有干過重活,只用來讀書寫字的手。這樣的手看上去是握不住刀劍的,更不要說是與人打架了。
聞玉忽然有些后悔,萬鴻是個瘋子,如果不是因為她今日去找他,以衛嘉玉在家事事忍讓的性子,應當是不會主動和他起什么沖突的。而且今天分明是她先動的手,這會兒人人都只說是二公子與大公子打了一架,倒是沒人在意她先挑起的事頭了。
衛嘉玉起先沒有注意,等意識到聞玉許久沒有說話,這才后知后覺地開口道“我小時候也同家里的堂兄打過架,那回先生夸了我的功課,下課后他故意把墨水撞翻在我身上。”
聞玉眼皮都沒抬“打贏了嗎”
坐榻上的人一頓,過了好一會兒才慢吞吞地說“他們那時有五個人”
結果可想而知。
聞玉想起在沂山,他說過祖父不喜他習武。她有個問題在心里想了許久,尤其是見到衛靈竹后,更加好奇“你祖父為什么不想你習武”
分明衛靈竹和聞朔都是個中高手。
衛嘉玉回答道“衛家在長安有自己的船幫,我娘上面五個兄弟,但在船幫里最得人心的還是我娘。我要是習武,他們擔心將來衛家的船幫會落到我手上。”
聞玉沒想到是這么現實的原因,以至于覺得有些荒謬“就因為這樣”
“這理由還不夠嗎”
“這算什么理由”
衛嘉玉見她神情郁郁,反過來安慰她說“我根骨一般,便是學武也未必能學成什么樣子,不必替我可惜。”
聞玉緊鎖著眉頭,低下頭不再看他,過了半晌才道“我不是替你可惜,我只是生氣。”
衛嘉玉聽她這話一時有些無措,目光落在她隱去大半的面頰上,陽光像珍珠一般在她臉頰跳動,他有一瞬間疑心那上面落下的光點是她的淚珠,于是鬼使神差地抬起另一只放在膝蓋上的手,輕輕觸碰了一下她的側臉。
聞玉叫他的動作一驚,順著他的手指揚起頭,怔怔地看著他。女子面龐光潔細膩,除去柔軟的絨毛之外,并無絲毫淚痕。衛嘉玉才發現是自己看錯,如夢初醒一般,尷尬地蜷縮起手指,正要解釋,卻聽她說“我沒有生你的氣。”
“我生氣是因為”聞玉抿了一下嘴唇,目光有些黯淡,“他們沒有好好地對待你。”
衛嘉玉忽而想起在山中發現她是聞朔的女兒時,自己生起的那點難以言明的妒意。她自由自在,像是山間穿行的風,有一間永遠屬于她的小院和一個在家等她回去的父親。但是現在,他想到這些,已經沒有了那些晦澀難明的心境,他慶幸她是這樣長大的,她無憂無慮,愛恨分明,活在很多很多的愛里。
二人對坐許久,衛嘉玉最終回避了這個話題,他突然問“你今天為什么動手”
聞玉抿著嘴不想說。
不過她不說,衛嘉玉也猜得出來。他沉默了一會兒之后才道“萬鴻小時候確實是因為我才摔傷了腿,他說的那些你不必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