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衛嘉玉又回到了兒時的萬府。
偌大的庭院里人來人往兵荒馬亂,他跪在院子里,低著頭神色木然地看著一雙雙鞋子經過眼前,下人們端著水盆和紗布行色匆匆地從他身邊跑過,但又像沒人能夠看見他。
連著幾個晚上,他像是已經很是習慣了這樣的場景,已經能夠立刻意識到自己這是又到了夢里。
沒等他反應過來這是何時發生的事情,恍恍惚惚間就聽見屋子里傳來萬鴻的慘叫聲。
他記得那天在花園,下人們匆忙將滾下臺階的萬鴻送到離花園最近的園子里。大夫很快就來了,沒過多久衛靈竹也趕到了。她那時候正懷著身孕,即將臨盆,行動很不方便,進出都要有人攙扶。
衛嘉玉聽見她走進園子的腳步聲時,心弦微微一顫,垂下許久的眼皮輕輕顫動一下,就看見一雙水綠色的繡花鞋面從后頭走了過來,經過他身旁。少年幾不可查地挺直了他的脊背,就連從始至終都垂下的腦袋都略微往上抬了抬。
事情不是他們想的那樣
我不是故意把他推下去的
這是一個意外
幾句話在他喉嚨里滾了一遍。剛才在花園,下人們沖進來將人抬走的時候,他也嚇懵了,這會兒才后知后覺的起了些委屈的心思。他眨眨眼,盡量壓下眼角的澀意,感覺喉嚨里堵了一團棉花。
“娘”那雙水綠色的繡花鞋面經過他身旁時,他終于啞著喉嚨發出了一聲微不可聞的短暫字節。院子里沒有人察覺到他在那一瞬間微微抬起的手指,似乎想要伸手勾住從身旁經過的衣擺。
但是,那片衣裙從他指尖掠過,只留下一縷握不住的風。水綠色的繡花鞋面匆匆從他身旁經過,沒有一刻的停留,一眨眼功夫就已經消失在了眼前的臺階上。
“夫人,夫人您還懷著身孕,里頭血腥氣重,您不能進去”
“讓開,到底怎么回事傷到哪兒了,情況到底怎么樣”
他跪在門外一顆心無限地沉到谷底,僵直的脊背又一寸寸地委頓下去,垂下了指尖。
前廳綿延不絕的木魚聲還在敲響,那是聞朔離開的第三年,他突然間感受到了一種被困在原地,進退兩難的孤立無援。自責、難堪、委屈、孤獨所有的一切匯聚成一種極度的自我厭棄的情緒,如同潮水頃刻間淹沒了他。
那是十歲的衛嘉玉,他不記得自己在院子里跪了多久。只記得衛靈竹從屋子里出來時,院里已經安靜下來了。
女子站在臺階上,居高臨下地望著跪在院子中間的少年。衛靈竹目光復雜地注視著他,少年的衣服上沾著血污,她這才發現他右手的袖子破了,手肘上劃了一道口子,不過傷口已經凝結成血痂,應該是很痛的,但他從到尾沒有提過一句。
她忽然間覺得十分的疲憊,衛嘉玉跪了一下午的膝蓋已經有些發麻,這時候,他忽然聽見她說“阿玉,你想留在府里嗎”
少年眨了眨眼睛,他有些遲緩地抬起頭看向她,像是過了很久才明白她話里的意思。衛靈竹狠下心假裝沒有看見他眼里那一瞬間閃過的不可置信,繼續說道“你要是想出去看看,我可以送你去九宗靜虛山,長安離這兒雖遠,但你若是想回家,隨時都可以”她說到后來,漸漸沒了聲音,像是自己也說不下去,于是院子里又重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