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璋不是怕苦的人,送來的藥往往一飲而就。
季澄心里咯噔一聲,似有所覺地放下筆,皺眉問:“藥有問題?”
謝璋指腹擦過碗沿,淡淡道:“他們倒是迫不及待。”
久病成醫,鮮少有人知曉謝璋養成了個靈敏的狗鼻子。
亦或者宦海沉浮,逼得人就要練出千里眼,順風耳,步步謹慎,步步小心。
季澄皺眉問:“我去查?估計是昨天混進來的。人多眼雜,又來了不少外面的廚子,方便下手。要我把他們都叫過來問話嗎?”
謝府的廚子他們還算放心,外面的就不定了。
“不要打草驚蛇,”謝璋心平氣和地像在交代與自己無關的身外事,“動靜和陣仗都不要太大。老百姓出來討生活不容易,此事傳出去他們難做。”
季澄笑,“行,我有數。不過,哥,您看,這經??”
謝璋油鹽不進,軟硬不吃:“辦完差再抄。”
季澄:“……”操。
謝璋,你真他娘的不是個東西。
季澄的速度還挺快,平常是放浪不羈了點兒,但好在會做事兒,一雙桃花眼愛笑,嘴甜。
謝璋總是冷臉相對一副不待見他的模樣,怎奈何衛姜喜歡。當哥的也只好幫著把路給鋪好了,戲臺子給季澄搭好了,季澄唱得竟還不錯,平常做個事兒不缺奇思妙想,人脈也廣。
“下藥的人姓許,叫許大全。”季澄站在謝璋面前說,“不過咱們推斷可能有誤,應該不是端王那邊干的,可能和……”
季澄頓了頓,留意了一下謝璋的反應,“賀從霖有關。”
謝璋或許覺察出了他的視線,依然無甚波瀾,低咳一聲道:“繼續。”
季澄:“賀從霖從前外放的時候,救過這人的命,后來許大全攜著一家老下進京討生活,也是賀從霖幫著站穩了腳跟。”
“所以你的意思是,”謝璋口吻平淡,“士為知己者死?”
季澄給了個保守的回答:“可能吧。”
謝璋推了案幾上的本章:“人帶來了嗎?”
季澄向外比了個手勢,立即有人壓著個中年男人走進來,許個子不高,容貌也不甚起眼,是丟在人群里一眼就找不到,的確最適合干投毒這種事兒。
一進門許大全便怒目圓睜,狠狠剜了謝璋一眼,“要殺要剮隨你們的便!老子認栽!!”
“但賀恩公這事兒咱們沒完!就算做了鬼老子也要給賀家上上下下十幾條人命討一個公道!”
許是未曾想還是個硬漢,季澄心里暗嘆了一聲。
他是不大能理解古人這思維模式,可忠義氣節還是怪叫人心里觸動的。
謝璋多看了他幾眼,淡淡道:“誰說我要殺你。”
許大全被噎了個措手不及,神情微滯。
又冷笑道:“當老子稀罕這條爛命不成?自打決心干這出這件事兒我姓許的便將身死置之度外了!”
謝璋道:“既然你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又何必說這么多。”
許大全又是一愣,“古人云士為知己者死。我沒文化,知道得不多,但也曉得古代荊軻那些刺客,無不都是為報知遇之恩而亡。”
“我話已撂在這兒了,我許大全不是貪生怕死之徒!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季澄幾乎都有些不忍了,被許大全這一襯托,謝璋他活生生就是個反派大boss啊。
下意識想開口替他求情,孰料謝璋深吸了一口氣,眼中一如利刃出鞘,寒光泠泠,嗓音冷冽!
“杖責!”
謝璋一開口,便無轉圜的余地。
季澄一怔,松了口氣。杖責?這是還能僥幸活下來的意思?
許大全臉色卻陡然一變。謝府長隨走上前來架他上刑,許大全眼神閃爍,大喝道:“老子自己會走!”竟有了些色厲內荏之態。
這個時候,季澄終于覺察出了點兒不對勁。
就好像許大全自打進門起鼓足的那一口氣,在聽到“杖責”這兩個字后突然就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