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國公那是何許人?當年先是同嘉城長公主拼死闖進涼州城救先帝,后又孤身前往突厥敵營,將被俘的太子,也就是現在的文帝,千里迢迢給救了回來。
是不是中了別人的計謀另當別論,要論對皇家的衷心,安國公之心那是天地可鑒。
可老內侍話落,蕭衍卻是紅著眼一笑,何等凄哀,何等痛苦。
蕭衍這等模樣落在太后眼中,那就是無以復加的錐心刺骨。太后走到蕭衍跟前,親切地拉過他的手,低聲心疼道:“衍兒……”
實際上她也不知要說什么、該說什么,即使是自個的兒子害了自個的女兒,她又能改變什么?知子莫若母,她的兒子如今是帝王,這帝王心啊,絕情,難測。
蕭衍恰到好處地滴了幾滴淚,引得前幾日才懷念過長女的老人家更是淚水漣漣,心疼至極。
太后顫抖著手,給高出一個半頭的外孫抹淚,哽咽著道:“衍兒莫哭,男兒有淚不輕彈,莫哭了。”
忽然見識到如此一幕,前來匯報要事的鄭朗猛地收了下握著的拳頭。
御書房的銅獸香爐里,飄散著輕淡卻沉穩的裊裊青煙。
一向矜貴傲慢的蕭世子當下猛虎落淚,煙霧絲絲縷縷中,平添一種脆弱至極的憂傷之美。
鄭朗心中之怪異,難以言喻。
卻是沒等他繼續原地觀摩“脆弱”的郎君,文帝就揮了下手,命他出門等候。
鄭朗依言退下后,文帝走到執手相顧、無語凝噎的祖孫二人跟前,嘆息:“朕自小敬重長姐,豈會做如此喪盡天良之事。”
多的話不必說,光解釋這一句,已算是堵上了做皇帝的全數尊嚴。
得一位皇帝放低身段示好,再不借坡下驢,便有些蠢了。
蕭世子極快地抬袖抹了下淚,似從悲傷中勉強抽身,而后閉目緩了下,快步走到文帝的御案前,抓起文帝的玉牌端詳。
半晌后,他眼中一亮,驚喜道:“舅舅,這不是你的玉牌!你的玉牌我磕過一回的,這里,你且看,我那時摔落的角不在。此乃有人仿造而成!”
喜悅中的蕭世子眼眸明亮,眼中流光溢彩,眉目舒展間,那股既矜貴又少年氣的氣質流露,似重新找回信仰。
他往前數年如一載,在文帝跟前展現自己“暴躁”、“沖動”的做戲起了作用。
到底是年輕人,城府如此,喜形于色——如此一想,文帝心中的弦松了松。
太后更是喜出望外,疾走過去,先文帝一步奪過玉牌打量,悅聲:“可不是么,你年紀小小,就要比你阿娘比武,那一刀劃下去,直將她腰間的繩結劃段,掉在地上磕落了一個小角,你舅舅替你阿娘撿起來,怕她傷心,這才與她換的玉牌。”
蕭衍在心中扯了下嘴角。
可不是么,如今此玉牌躺在蕭府中,真的不能更真。
蕭衍趁熱打鐵,面上深嘆一口氣,恨著眼走到“可普”跟前,蹲下身,對他上下打量。
忽而,一手抬起擒住他的下顎,將他人從匐地的姿勢提至跪坐,另一只手沿著他的脖側細細按摸,尋到一點縫隙后,扯著他面上的皮,刷一下,撕掉半塊。
“呵。”蕭衍站起身,居高臨下看人,對此刻已從喜悅變為震驚的文帝和太后解釋:“不過是西域的易容術罷了。”
文帝當即對著“可普”大怒:“說!何人指使你所為?”
偽裝成可普的人瑟瑟發抖,不敢言語,只一個勁朝文帝求饒。
蕭衍再呵一聲,“陛下跟前,你還有何不敢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