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羌氐,系出同源。
兩者的區別,不外乎乃氐人漢化更深。
如羌人部落依舊以游牧為主、農耕為輔,披發而無姓氏;而氐人已依漢家禮儀束發、有姓氏以及習漢家語言,定邑落而以農耕為主矣。
從楊霽的名與表字,“霽日光風龍可飛”而看,氐人已經有文學。
嗯,楊霽是白馬氐王。
白馬氐,曾是武都郡內聲勢最為浩大的氐人部落。
其大父楊騰,本是隴右豪族,趁著靈帝時西北羌亂,引大漢疆域外的白馬羌氐內遷,定居武都,遂成為氐王。
又因聚居仇池山,其山有平地百頃,故被稱為“百傾氐王”。
昔年在馬超取隴時,他與隴右的“興國氐王”阿貴,共舉兵響應。
戰敗,興國氐王臨陣被殺,興國城被夏侯淵所屠。
白馬氐亦死傷慘重,部族聲勢驟衰,無奈之下楊霽只得隨馬超南下,依附漢中張魯。
后,馬超棄張魯入蜀投先帝劉備,楊霽隨行。
就是僅兩百余族人,隨他而來。
且自身及族人家眷婦孺,皆與馬超次妻董氏及子馬秋同,留在漢中被張魯所扣押。
魏武曹操取漢中,張魯手刃馬秋,楊霽家眷及族人婦孺或被殺,或被賞賜于士卒,或遷徙入關中,已渺無音信,不可再尋跡。
是故,鄭璞心中略有詫異。
淪為喪家之犬的楊霽,為何如此倨傲
莫非,乃是想居功,而圖軍出獲俘虜時,讓我將此些俘虜盡數授于他,再壯部落聲勢邪
只不過他部落式微,與我有何干系
再者,他已是馬岱的部將,食大漢俸祿,安有不知軍出所獲,不可隨意授之
若以自尊氐王身份,為何不知我大漢“日月所照,皆為臣妾”之誓
雷霆雨露,皆是天恩
授之乃恩也,不授乃法度也,安能自問而取
奇哉
正思著,楊霽領扈從,拽五個氐人俘虜而入。
一老,四少,那老者應是邑長了。
鄭璞起身,步來前,目視著那老者,“將橋頭駐軍情況,悉數道來,便饒你一命。不然,今日將你炮制成人彘,以告慰吳將軍等將士之靈”
“呸”
鄭璞甫一話落,那被俘邑長橫眉豎眼,一口濃痰勁射而出。
猶如驚鴻,披著眾人的目光而黯淡無光;似是飛羽,踏著習習涼風而不動聲色,急速得連鄭璞亦來不及避開,被極為精準的擊中了衣甲前襟。
咄
腥臭淡淡洋溢鼻息,令人惡心不已。
迅即,那被俘邑長的如雷咆哮,震耳響起,“賊子休得多言,要殺便殺乃公豈是貪生怕死之徒”
呃
眾人皆被這一變故,弄得面面相覷,雙目怔怔而無語。
乞牙厝是反應最快的。
他瞬息間便赤色浮面,須發皆張,猶如那暴怒的山魈。
本能般將手放在腰側刀柄之上緊握,雙眸猙獰且狠戾的盯著那被俘邑長。
只不過,他并無拔刀之舉。
乃是急促的呼吸幾口,便手掌反握,卷起衣袖步前,輕輕的給鄭璞擦拭污垢。
這個原先不知王化禮儀的蠻獠,隨在鄭璞身側一年有余,已然成為一位從不自主張的完美扈從。
“壯哉”
臉色微頓的鄭璞,匪夷所思的綻容而笑,拊掌大贊,“真勇士也”
亦劉敏聞言,暗中抒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