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胡薄居姿職押來的人,觀其頭發服飾便知乃南匈奴或雜胡。
但并非是奸細。
彼喚作骨連,自稱乃先前作書投誠的稽塞朵曼的妻兄,亦是其心腹之人。
在逐尸利族眾皆被屠戮后,他便受稽塞朵曼所遣,孤身藏在屈吳山西麓山坳中等候漢軍到來,至今已有月余時日了
這點胡薄居姿職已然確鑿。
作為曾經的魏國保塞匈奴大人,他不乏心計。
在聽罷此人自述后,便以不留痕跡為由派人去察看了那人的藏身之處,從遍地的便溺與雜物污垢中推斷出他確實逗留了月余時日。
且那人面容枯槁、形銷骨立與酸臭盈身也很契合這點
為了不被魏國往來的斥候察覺,他白晝不敢外出狩獵、夜里不敢生火,愣是靠啃為數不多的肉干與飲河水撐到至今。
至于他為何沒有徑直奔往烏鞘嶺或南下鹯陰城塞尋漢軍嘛
一來,魏國在這一帶戒備森嚴,晝夜皆有許多斥候盯梢。
且魏軍已然將稽塞朵曼等雜胡部落皆調離鳴沙山,歸后方丁奚城去了留在此地的骨連在魏軍眼中無疑是叛逃之卒,誅殺時都無需上稟請示的。
另一緣由,則是此處乃雙方的緩沖區。
不管是大漢抑或魏國的斥候,只要遇見了非己方將士,當場便不由分說以弓弩射殺。
寧可殺錯,亦不會因一時遲疑給對方暴起發難的機會。
況且,此處乃前線,斥候誅殺行跡可疑之人,又何來誤殺之說
聽罷胡薄居姿職稟報罷,對羌胡部落秉性很熟悉的姜維,起身很客氣的將骨連引來火堆前共座,且沒有當即問及彼來意或其他,而是讓士卒奉來吃食,緩聲說道,“壯士多有受累,想必如今腹中饑餓難耐,且先用餐吧。稽塞朵曼首領遣你入我軍之意,待果腹后再說,不急于一時。”
“謝漢家將軍。”
或許是餓得狠了,骨連道了聲謝后,便忙不迭的伸手抓來賣餅死命的往口中塞。不時還因吃得太快與麥餅太干被噎住,伸長了脖子干咳連連。
少時,狼吞虎咽的他終于取來水囊狂飲,發出了一記滿足的響嗝。
一直靜靜候著的姜維,也終于出聲發問,“貴部首領先前作書與我軍,聲稱欲投大漢乃是飽受逆魏欺凌與不公之故,不知逆魏乃是何如苛貴部的”
但不料,此言甫一落地,骨連便俯拜在地,神情凄苦而涕淚橫集,“漢家將軍,我等小部落入魏后苦啊”
呃
不由,姜維與張苞對視了一眼。
蓋因骨連的神情不似作偽,而是悲從心中來的真情流露。
莫非,彼果真乃一片赤誠來投
心中暗道了聲,姜維再次起身扶起骨連,寬慰道,“壯士不必如此,且入座敘話。”
而依言起身的骨連,涕淚猶不能止,斷斷續續的道出了緣由。
原來,他們這些雜胡被南匈奴左部劉豹誆騙、遣去長安被魏國編戶為卒后,待遇倒也與魏國士卒同。且魏雍涼都督司馬懿不僅授意高平城守將胡遵,親自趕赴朔方郡尋劉豹將他們的家小討要了回來,還賜下了不少資財彌補他們再無牧場與牛羊的損失。
那時他們覺得成為魏國士卒、為魏國征戰,似乎不是不能接受。
事已至此了嘛。
哪怕是他們有機會再度歸去朔方郡,亦會再度迎來劉豹欺凌的。
然而,他們才剛剛認命,事情卻生出了變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