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潯安的最后一天,祁汐和陳焱在太陽落山之前,到了烈士陵園。
不知道是這里四處亭亭如蓋,還是氣氛肅穆的緣故,即便盛夏,園內也幽靜清涼。
停在父親的墓前,祁汐拿起帶來的紫藤花串編花環。陳焱照例從門衛那里借來一個水桶。
男人一絲不茍擦拭石碑的樣子,正和他們第一次一起來這里時如出一轍。
一向驕傲不羈的少年對著烈士的墓碑,鞠下深刻又莊重的一躬。
那時祁汐只覺得意外又觸動,現在她才明白那一躬意味著什么
將編好的藤蔓掛上墓碑一角,祁汐后退兩步,站到男人身邊。
“爸爸,我帶陳焱來看你了。”
或許也可以說,陳焱終于帶我來看你了。
畢竟早在她轉學來潯安之前,在她離開的那八年,陳焱也從沒有停止來祭奠恩人。
“我前幾天夢見你了。”祁汐輕聲繼續道,“夢里你還穿著那身迷彩軍裝,和我小時候一樣。”
你也和我小時候一樣俊逸年輕。
你永遠年輕。
“以前夢到你我都會哭,但這次沒有了。醒來之后,我心里反而特別平靜。”
“巧的是,媽媽打電話給我說,她那晚也夢見你了,說你很高興,一直在沖她笑。”祁汐頓住,鼻尖有點酸,“媽說,肯定是因為你知道,我要嫁人了。”
她看了眼旁邊高大英挺的男人,笑了“陳焱很好,對我也很好。”
“爸爸,你現在可以放心了。”
你在生命的最后救出的那個男孩沒有讓你失望。
他保護了我,還保護了更多的人。
他跟你一樣,是我的英雄。
也是很多人的英雄。
身側的右手被輕輕牽住,男人的大掌干燥而溫暖,和她十指相扣。
陳焱定定凝視墓碑上的名字。
“叔叔。”
稍頓,他唇線微揚“爸。”
祁汐的心抖了下。
視野瞬間模糊。
“我這條命,是您救回來的。”陳焱說。
“汐汐和媽,以后都交給我照顧。”
“您沒做完的事兒,我也會繼續做。”
男人一字一句,擲地有聲“您可以放心了。”
一陣風適時拂過,吹動頭頂的枝葉沙沙作響。
好似英靈在欣慰地嘆息。
離開祁錚的墓碑,他們沒有往外走,轉身繼續向前。
靠西最邊上這片墓地明顯要新一些。走到一塊碑前,陳焱抬手抹了把上面的灰塵,大落落坐到地上。
他姿態明顯放松,不像在祭奠,更像是與熟悉的好友碰面。
“老馮,兄弟看你來了。”陳焱從兜里摸出一小瓶酒,倒出一瓶蓋來灑在地上。
“這杯,算我和我媳婦兒提前請你喝喜酒。”
祁汐望著碑上的名字“這是”
“我班長。”陳焱淡聲,一邊將手里的外套鋪在身側,“剛進隊就他帶的我。”
祁汐將手里的花環放到墓前,又坐到男人身旁的外套上。
陳焱攬過她肩膀,盯著墓碑好半天沒說話。
“他入伍早,比我大不了兩歲。”
祁汐下意識看石碑上的日期這位年輕的戰士,長眠在自己的第二個本命年里。
“我一開始,看他挺不順眼的。”陳焱氣音笑了下,“他看我也是。說要磨我性子,天天換著法子整我,訓別人半小時,訓我倆鐘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