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家。”花綢吐出兩個字,像是一聲嘆息,輕得不能再輕。
“定國候單家的單煜晗”
花綢點點頭,韞倩卻癟著臉搖頭,“和你可不大配,那單煜晗今年都二十一歲了,比你大了足足十歲。等你出嫁時,他都要老了,再別說,他早前還娶了位夫人。”
天色在傾落,四面空寂的水煙里將要罩來黑。花綢明眼瞧著半昧的天光里,什么都迷蒙不清,但她只能順服地微笑,“我們家欠他家的,我爹沒了,是他家出的銀子收斂發喪。”
韞倩偏著臉,淡淡眉痕照愁水,旋即苦澀地牽牽唇角,去牽她的手。
“姑娘瞧、彩虹”
陡地,椿娘在后頭嚷起來,何時來的夕陽,在滿目凄景里造出一道彩虹,落在一座花架上頭。花綢剎那將愁云慘霧拋諸腦后,拽著韞倩骙瞿到花架下頭,蹦著跳著去夠洋洋灑灑的花瓣,指尖卻不斷撲空,無能為力地途徑一場春華消散。
消散的,還有最后一絲涼意。毒辣的陽光由金鳳樹炫目的花葉罅隙里灑下來,照著熒熒的水光,像是哪里掬出一捧碎寶石。
夏已消去大半,京里天氣燥得慌,花綢成日總覺得身上黏糊糊的,頭皮也起膩,因此每日要沐浴洗頭,換衣焚香。
這日又在院里洗頭,鎏金銅盆擱在廊沿上,彎著腰,椿娘在后頭用葫蘆瓢舀水沖她頭上的皂角,“姑娘,我聽見說,韞倩姑娘在家被她家太太罰了,在祠堂跪了兩天,跪得膝蓋都起了青”
花綢擠著頭發上的水,歪著臉眱她,“你聽見誰說的”
“就范姨娘屋里的沁心說的,我與她要好。她說昨日范家莊太太來,在屋里與咱們太太說話,她聽見了一耳朵。”
“為什么罰她”花綢輕蹙額心,將滴水珠亮晶晶地由她眉上振下來。
椿娘將肩上的帕子遞過去,靠著廊柱子半歪下巴,“聽見說是韞倩姑娘偷了紗霧姑娘什么東西,莊太太生了好大的氣,先到大舅爺面前哭了一陣。范大舅爺心疼小女兒,讓莊太太好好教導韞倩姑娘。”
花綢直起腰,將頭發撥到胸前細擦,微頷著下巴苦笑,鼻腔里輕輕地哼一聲,“韞倩能偷她什么呢”
“可不是韞倩姑娘雖要強,卻講理。紗霧姑娘嘛,別瞧她年紀小,卻是個蠻橫霸道的,必定是她告韞倩姑娘的刁狀。他們范家卻不問青紅皂白,先把韞倩姑娘罰一頓。可見吶,這庶出的,命就是不好。”
頭發沒再滴水,花綢便將帕子遞回去,摩挲著發絲稍慮頃刻,抬起眼,“我聽見表少爺范玨過來了”
“嗯,在大少爺院兒里玩耍呢。”
“你把我昨日繡好的帕子給表少爺,叫他帶回去,送給韞倩。就是木芙蓉的那兩條。”
“噯。”
那廂前腳出去,就見個婆子后腳捉裙進院,渾圓的身段,裹著棗紅的軟緞長襟,牙白的裙,瞧著面熟,像是二房里的林媽媽,平日專管各院內掃洗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