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綢障袂莞爾,似一縷信花月,蓮葉風,帶著咽水縈云的天然風情,“是,耽擱了先生講學,抱歉。”
“不妨事兒。”他走上來兩步,朝花綢作揖,“桓兒待小姐倒十分恭敬,只是不肯聽我的話。還請小姐勸一勸,叫他安靜坐著聽講。”
花綢芳裙淺動,挪了半步回禮,“叫先生費心了。”
兩個人越靠越近的步子牽動了奚桓的心弦,在這割扯間,手掌上橘子皮的余韻浮起來,酸酸澀澀。他將兩個恨眼在陳照年身上探半晌,倏地噙著冷笑,“你教不好我,是你沒能耐,做什么勞煩我姑媽”
那陳照年只覺失了顏面,陡地脹紅臉,斟酌用詞欲訓斥他一番。
奚桓卻不遠如他籌謀得當,仰著臉便大放厥詞,“我爹給你多少銀子我加倍給你,你往后別來了,橫豎你也是個沒能為,教也教不了我什么。”
“桓兒”花綢臉色驟變,窺一眼陳照年面上悻悻訕訕的顏色,一搦裙,將奚桓掣到簾角低訓,“怎么能對先生無禮”
“怎么不能”奚桓稍稍放低聲音,不重不輕,正好叫滿屋里都聽見,“他算個什么玩意兒我聽他幾日課,已經是給足他臉面了。”
花綢心頭一振,回首見陳照年益發低垂著臉,忙捂他的嘴,“你再這么沒禮,我告訴你父親,叫他打你。”
“打就打,嗚嗚”他猛地把臉掙出來,憤懣難當地望著陳照年,“我要是喊句疼,就不是他兒子,”說著調目回來,怨凄凄地睇住花綢,“也不是你侄兒”
廊下丫頭婆子聽見,一窩蜂潮涌進來,見奚桓生了氣,又是端果子又是置玩意。那余媽媽哪里尋來件玉造的魯班鎖塞在他手里,圓球型,橫七豎八套著玉桁。
口里喁喁哄個不住,“好好的又發起火來,叫老爺歸家聽見,真格要打你。”哄他一場,又款步到陳照年跟前行禮,“先生體諒體諒,小孩子坐不住,今兒的課也過于長了些,脾氣給他拖出來了,先生勿怪,還請勿告訴老爺。”
花綢冷眼瞧著,心內惱嘆這些人縱他太過,卻不便多管。只對著奚桓泄口氣,捉裙出去。奚桓當她生了氣,燥起來,急步往廊下追,“姑媽,您上哪兒去”
“回家。”她語氣淡淡的,自顧蜿廊而下。
奚桓便提著片衣擺在后頭追,“我課上完了,姑媽在這里同我一道吃飯好不吃過飯,咱們往園子里玩兒去。”
他在后頭歪著臉窺她,只窺見無光無彩的半片腮,他急了,圍在她后頭左右打轉,“姑媽、姑媽,您理理我好不”
兀地下了廊,花綢旋裙回首,瞧他急得臉通紅,也有些于心不忍,“你回屋吧,我家去了。”
“我跟您一道家去,好不”
也不知怎的,花綢惱不足,憑白添了些五味雜陳的不痛快,“屋里那堆人等著哄你呢,你快上去吧,朝先生道個歉。”
別的都好說,唯這個奚桓不肯答應,也不知是跟誰賭氣,橫豎厭煩那陳照年,便將臉瞥向一邊,悶不做聲。花綢見他冥頑不明,不欲睬他,冷蟄蟄旋裙走了。
因慪著口氣,風地里走一遭,到家便咳嗽起來,起初不過是偶時咳兩聲,過幾日竟咳不住,一副嗓子又干又啞。
吃了幾日熱水,捂了幾日被子皆不管用,奚緞云又腆著臉到總管房里去支了些炭來,攏了個火盆在架子床底下熏著。
可巧,因都瞧不上這門窮親戚,總管房里的人使了心眼,給的下人燒的次等貨。燒起來,起初不覺得,久了便有輕煙嗆嗓子。
眼瞧花綢愈發咳得厲害,奚緞云沒法子,只好麻煩人,使紅藕到總管房里支牌子請大夫。紅藕拿了牌子到下房里使人套車馬請人。管出門坐轎備車的那主事,好巧不巧,偏就是那廚房里月琴她娘的姘夫。
眾人只管其叫“懷大”,四十出頭的年紀,生得五大三粗含胸駝背,房里正與一班小廝吃酒劃拳,兀地被叫出來,心里本不痛快,又聽見是蓮花顛里請大夫,愈發沒個好臉,眼里全是冰,“要請哪里的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