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是好像聽見過。”范貞德腦子一轉,面色訕訕,“我往常在衙門里忙得不可開交,家里的事兒都是你舅媽在操持,我平日問她,她只說處處都好。竟不知,還有這等事兒。難得世侄惦記表姐,只管放心,為人父者,還能叫自己的女兒受委屈不成”
話音甫落,湊巧聽丫頭進來回話,“回老爺,是有這么回事兒,太太說大姑娘在外頭不敬長輩,因此打了她。已請大夫看過,說是皮外傷,上了藥,歇幾天就能好。”
范貞德登時板下臉,“去后頭告訴太太,今兒不許出門,回頭我有話跟她說。”言罷把眼轉向奚桓,放得十二分的和軟,“回頭我說道說道你舅媽,教育孩子,哪能下這么重的手。”
聽見“舅媽”這個詞,奚桓額間疊出個千煩萬嫌,拔腿起來,不大端正地拜了個禮,“大人既說了,小侄沒什么不放心的。”扭頭吩咐門口丫頭,“煩請我姑媽出來,我在外頭等候。”
那范貞德臉色一變,忙擱下盅扇起來款留,比他自個兒女兒的生死還叫他焦心,“這就要走世侄難得到家一趟,叫你舅媽治下席面,咱們爺倆好好吃杯酒再去。天長,一更也黑不了天,忙什么”
奚桓瞥眼見其獻媚的笑,十二分的不耐煩,拔靴跨出門檻,“不叨擾了,大人不必送。”
說話已走出半丈,范貞德剛追送出兩步,就被炙熱的太陽烤出滿頭汗,一顆渾濁的汗珠子滑稽地懸在他八字胡的尾端,被他狠狠一甩,甩到后宅。
按說奚桓往范家來,花綢不放心,也跟著一道坐了馬車來瞧韞倩。
屋內蘭麝蘊著淡淡血腥氣,韞倩靠床頭坐著,兩個手搭在單被上頭,各用苧麻帶子纏了三個指頭,若不是邊緣抽的麻絲是白的,死活瞧不出那是白苧麻布,濕噠噠黏糊糊,被血浸得殷紅。
俄延半晌,那血就化成了花綢的淚,潤了腮頰,她落在床沿上,不敢碰她的手,只敢望著,一發聲,嗓子眼里有一場巨大的風暴,飛沙滾石,“還疼不疼啊”
紗帳淡淡的藕粉透射在韞倩蒼白的臉上,使她似朵初生的的荷花,嬌艷脆弱。
她垂眼瞥一下雙手,無所謂地翹翹幾個指頭,“疼也疼過了,不妨事兒,只是得要好些時才能長出指甲,沒法子同你一道染鳳仙花了。”
花綢只覺常年壓在心上的那塊石板又加了千斤重,聲音就像京城的夏天,長年累月地憋著一場暴雨,“我要勸你多少話兒,凡事服個軟。你在這家里,有爹只當沒爹,叔叔嬸嬸更指望不上,何必自討苦吃”
韞倩回以蒼白的一抹笑,似一片青苔古木蕭條。
花綢盯著她的手瞧一陣,眼睛里返照出一抹血光,“表哥與桓兒這些日子尋了多少好東西給我,我回去使人常給你送來,你使蓮心親自去接應,別落在你們太太手里。好好養傷,別忘了,澗兒生辰那天,你還有大事要辦呢。”
提起那樁大事,韞倩來了精神,半身前傾著盯她,“你肯幫我”
花綢正緘默,倏聞丫頭進來奚桓在外頭等候,她只得掖掖她的被角,“先養好傷,別的,再說。”
隨著她沉寂下去的音調,太陽西昃,殘陽漸灺。
作者有話要說本文宅斗部分很少,再有幾章就結束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