椿娘急得一屁股落在椅上,眉上掛長恨,“要是打幾板子,蓮心也不會急得使人給咱們送信兒了。來的小廝講,莊太太這回下了狠手,用竹簽子挑她的指甲。您聽聽,這是哪門子的一家人就是血海深仇也不過如此了”
“竹簽子挑指甲”花綢倏然心慌得沒著沒落,一手撳在心口,有些不敢想,“怎么個挑法”
奚桓拔座起來,勾著唇笑,露出一顆寒锃锃的虎牙,“是獄里折磨犯人的一種刑法,用竹簽子插入指甲縫里,分離指甲與血肉。莊夫人父親是都察院大獄的官吏,這么陰毒的法子,是專門用來對付女囚的。”
花綢猛地扭過頭,眼里的恐慌像碎了一地的水晶玻璃,閃著水星。她是難得一見會哭的,奚桓的心被這零星的淚花攥緊了,忙斂了笑,“姑媽別急,皮肉之苦,不傷性命。”
那痛從花綢的指甲縫里往心頭鉆,她忍不得,斜下眼吩咐椿娘,“你回房去,把我前兒才收了針的那副百鳥朝鳳圖拿來,與我一道往姨娘屋里去求求她,叫她回范府勸阻。”
花綢說話就邁開繡鞋,驀地被奚桓一把拽住,“您別管了,我去范家走一趟。”
言訖又喧聲,冷冰冰的聲音攪入了一潭渾水,“采薇,叫人套車,差人去一趟僧錄司,告訴范貞德,我要見他。”
這范貞德時任僧錄司闡教,管著僧侶文牒等事宜,不過是個沒要緊的差使。
因此一向擘畫著想靠奚甯舉薦,謀個要職當當,又聽聞禮部相熟的官員講,近日來禮部忙著奚甯武英殿大學士的授禮,不日就要進內閣,因此恨不得將奚桓捧到天上。
甫入廳室,一屁股落在上座,見奚桓要拔座行禮,忙用手壓住,“世侄久等,不必多禮,我剛從衙門里出來,聽見世侄來請安,我慌著就趕回家來。世侄今兒怎么想著來”
廳上擱了冰,倒涼爽,架不住他剛打外頭回來,熱得一腦袋汗,“唰”一聲抖開絹絲折扇,那扇上滿題密密麻麻的佛語慈悲。
奚桓眼尖,瞧見兩句,又想笑,憋著坐回去,聲音拖得長長的,“原是在家與姑媽寫字,不妨聽見府上的小廝往我家去報姑媽,說是大人不在家,夫人將大表姐打了一頓。姑媽聽見著急,我便套了車,與她老人家一道過來瞧瞧。”
范府里打來打去的也是常事,范貞德膝下無子,從來不將兩個女兒放在心上,不過隨意點頭,笑問他別的,“聽說世侄如今已經讀完四書學業雖要緊,也要抽空走動走動,還該常到家來坐才是,怎么總不見來”
“父親管得嚴,不讓常外出。”
奚桓隨口應著,端起盅冰萃茶,又佯作為難地將談鋒轉回,“我聽說,大表姐幾個指甲都讓夫人傷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兒也值得下這樣的狠手。大人也該管管才是啊,怎么說,也是您自己個兒的女兒,倒叫我姑媽一個外人,大熱天的急得舌頭起泡。”
那范貞德俄延片刻,適才領會他來的道理,隨口門外叫了個丫頭進來,“去后頭問問,大姑娘怎么著了,是為什么打她。”
奚桓聽其漠然的語氣,心里暗諷,面上仍顯為難,“按理說您家里的事兒,不該我們外人管,更不該我一個晚輩過問。可我聽外祖父在家提過一嘴,說是前年皇上在天地壇祭祀時曾與百官說起圣人一句話,齊家治國平天下。”
一席話說得范貞德前傾了腰,“有這回事兒”
“圣上提了那么一句后,沒幾日,內閣提議,官員任點,當德行為先,政績次之。雖未成文,但近來朝廷里也屢有人提出以仁孝治天下。大人雖不參與朝會,應當也聽見過這股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