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幾將被喚醒的,還有陪笑了一天、早累得興趣索然的各位官眷太太。
“喜訊”是順天府尹家的趙夫人最先傳進來的。這趙夫人三十出頭的年紀,卻比一干同齡人出老些,因此常愛濃脂艷粉。這中場合,必定使丫頭帶著脂粉匣子,坐半晌,便要出去背著人描補妝面。
這回出去,倒從丫鬟口里聽見一樁大新聞,喜得揚裙飛衫地急奔進來,面上憋著一股笑意,眼角一條條細細的溝壑里藏不住的心潮澎湃。
回席上,先揀了相熟的順天府府丞家的蘇夫人嘀咕,“我的天王菩薩,你猜我方才出去,聽見樁什么新聞?”
蘇夫人一下來了精神,湊過腦袋來,滿目躍躍欲試的光彩,“什么事兒大驚小怪?快說我聽!”
趙夫人往那席里四面逢迎的莊萃裊輕努下巴,“喏,你瞧她在那里到得趣,殊不知她自個兒的嫡親女兒方才在奚家園子里,與衛家的二公子搞上了,兩個人躲在沒人處,哦喲……嘖嘖嘖、我都沒臉說!”
“躲在沒人處做什么?!”蘇夫人迫不及待地將人搖一搖,“你哪里聽見的?可有真沒有?她才多大呀?!”
“如何不真?我的丫頭芳雪親口告訴我的,奚家下人里都傳遍了!你打量那莊萃裊與范寶珠方才離席去做什么?就是去捉奸!咱們在廳里不曉得,園子里都傳遍了,那衛二爺哪里有痣、范二姑娘穿什么顏色的肚兜,一清二楚!”
這蘇夫人聽后神采飛揚,扭頭又告訴要好的翰林院編侍講家的夫人,“嘖嘖嘖、你是沒瞧見,兩個人赤條條的被人摁在屋里,莊夫人進去時,兩個人滿頭的汗,正造起勁兒呢!”
那夫人聽了,欣喜若狂,轉背又添油加醋傳與別人,如此口耳相傳,群情鼎沸,潺潺的私語如流水歡快地流溢滿廳。
很快這鋪天蓋地的流言總歸也淌到范莊二人耳朵里。
不知是哪位多事的夫人,心里暗笑,面上含憂地坐到范莊二人中間,兩面顧盼,“二位千萬消氣,萬不可將姑娘下死手打,她小孩子家家,又是那樣擅風月的爺,哪里經得住他幾句哄?要我出個主意,趕緊給衛家說好,定下這門親!咱們是女兒,不比他們家男兒,不過被人笑幾句,咱們家姑娘,除了嫁他,還能嫁誰去?”
驟一聽,莊萃裊還有些發懵,倒是范寶珠登時反應過來,扭頭將同席的馮照妝瞧一眼,見她眼角眉梢格外歡喜,正與人相談甚歡。
范寶珠心知是著了她的道,恨不能雙目化刀,將其劈成兩半!又礙著人在跟前,轉過臉來回這家夫人,“您無端端說的哪里話?我怎么聽不明白?什么衛家張家的,夫人別是吃多酒吧?”
那夫人見她大有抵死不認的情態,又瞧莊萃裊胸口起伏不平,心里有數,仍舊退回席上,與人交頭接耳,“這事兒還真是準事兒!我方才去試探莊夫人與范姨娘的口風,兩個人在那里氣得不成樣子,若是捕風捉影的事兒,何必氣惱?”
婦人們益發興起勁頭,好似別人家的丑事,比那妙曲琵琶動聽幾番,一掃周旋半日的勞累,面上聚精會神地議論紛紛,嗤笑連連。
不知怎的,這些不高不低的竊議私語使花綢驀地想起那一年,也是在這烏寶齋的廳內,她滿腹的委屈與冤枉,就是沉默在這一副副錦心繡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