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要進內閣當差,封一個武英殿大學士,不日就下旨。”
奚緞云含笑點頭,“你父親,倒是難得的英才,年紀輕輕就進內閣,你母親若天上有知,不定多高興呢。”
不時椿娘又端兩甌果子進來,一樣百果糕、一樣糖薄脆,擱在榻上,招呼奚桓,“小祖宗,你坐在杌凳上背也沒個靠處,到榻上來坐。”
奚桓撩衣過去,靠在窗戶一聽,外頭正下雨,淅瀝瀝地潤人心肺。可巧那頭花綢縫完了衣裳,掛在龍門架上,他便追著眼喊:“姑媽,我好像有些頭疼,您來替我按一按頭好不好?”
花綢曉得他裝怪,笑著不理他。奚緞云卻扭過頭來,“綢襖,你去,大約是風吹著了,他小孩子,哪里吹得了風。”
“還小孩子呢?”花綢無奈迎過去,迎面嗔他一眼,落在榻上,裙上墊了軟枕,使他倒下來,兩個筍指就在他太陽上徐徐打著圈兒,垂眸見他眼睜得大大的舉目盯著她,她又嗔,“閉上眼。”
“我不困。”奚桓兩臂抱在胸膛,一眼不錯地將她盯著。
屋里各自忙活著,奚緞云往榻上望一眼,仍舊低著下巴做活計,嗓子里啞沉沉地笑,“桓兒打小就粘姑媽,往后姑媽嫁了人,你也娶了奶奶,還到哪里找姑媽去?”
一句玩笑,就將奚桓的眼說得閉上了,好像瞧不見,那些一早注定的宿命就不會發生。
花綢見他面悻,把手上的力放得愈發低,緘默片刻,彎腰湊到他耳朵里笑一句,“桓兒這樣子,莫不是在想媳婦兒了?”
惱得奚桓竄起來,哈一下手去撓她癢癢,“您說什么?”
“我不說了我不說了!”
花綢一頭笑不住,一頭往榻角縮著躲她,另三人望見也跟著笑。屋里鶯啼新燈,亂香橫流,淅瀝瀝的雨聲被隱沒在窗外。
淅零零雨聲里自有絲竹爭妍,誰家高墻里,兩妙妓懷抱琵琶,嬌音繞梁,演繹一段天宮繁樂。席間簋簠流彩,金齏玉鲙,圍坐一干高官雅客。
雨漸小下去,又趕上往福建尋鹽的監察史稟報完鹽務,奚甯記掛著奚緞云的病,實在坐不住,起身辭行,“列位,原不該辭,不巧今日家中有事,實在不好久留,只得先辭。”
主家左僉都御史施尋芳忙起來款留,“子賢不可,這才剛議完公務,席面初開,你就急著走,豈不是嫌我招待不周?”
奚甯與之既是同科又是好友,不大好推,便借故扯了個慌,“犬子下晌犯了急癥,又嘔又吃不下東西,我若不回去看顧著,只怕明日泰山大人就要派人來問我的罪,萬望體諒。”
那施尋芳曉得他就這么個寶貝兒子,不好強留,請過兩杯,放低聲音,“福建鹽運司的事兒,咱們還得好好商議商議。鹽運司隸書你們戶部,還得稟報了鐘老,再說說上呈皇上的疏本該怎么寫。”
“我心里已經有了數,你們都察院先將福建鹽場的官吏查一查,都是誰舉薦的,哪一年的進士,彼此心里要有個底。”
“這是自然,你放心。”
嘀咕完,且放他去,一干陪席官員送至門口,豐年早已秉燈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