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寶珠岑寂半晌,倏然抖著肩笑,“我到今兒個才想明白,他的心有多硬。這么多年,真是難為他許我好吃好住,還許我管家。除了不到我屋里來,打先先太太沒了起,就當我像個正經太太似的待。原來為的,就是抽刀無痕,不叫人抓住他一點聲名上的把柄。”
晨起秋涼,風往骨頭縫里灌,不比凜冬嚴寒,秋的涼,是無知無覺間撕碎人的骨頭。
月琴愁看她一眼,繞過去清點妝奩,“事已至此,姑娘別想這么多,還是想想往后怎么過吧。姑娘今年也還不到三十的年紀,不成就還叫咱們家大老爺說戶門第好的人家,進了門,熬到正經太太死了,將您扶了正,照舊是官太太。”
話說得簡單,可納妾納色,放著正當青春的小姑娘不要,誰家愿意要老不老少不少的?就有人要,范寶珠也瞧不上,因此搖頭,“大哥怎么講?”
“大老爺派了車來接,別的倒沒說什么。只是那邊的大太太,聽見這樁事兒,心涼了半截,險些嘆下一片天來,只說姑娘不中用了。”
“我不中用?”范寶珠頃刻提起兩葉眉,目中又冷又寒,“她巴著我籌謀將她女兒嫁給桓兒的時候,怎么不說我不中用?眼下見我失了勢,倒要翻臉不認人不成?”
“我也如此講,從前恨不得天天到這府里來,聽見姑娘出事,這些日子也沒見她來一趟。人的心,也未免太薄情了些。”
正嘆呢,還有更薄的人心化成兩片唇刀子,氣勢洶洶地打院門外殺進來。
窗戶里見馮照妝領著幾個婆子進來,范寶珠忙施妝傅粉,畫得個紅妝映水鬟,款裙踅出臥房。行動間,不像棄婦,倒似個新嫁娘。
馮照妝迎頭一見,眼皮子闔成一條縫,左一刀右一刀地往她身上劃,“都這境地兒了,就別裝太太充體面了。怎么著?打量著硬撐一番,誰會高抬你不成?穿戴得再風光,出了這個門,誰不曉得是我們奚家趕出去的?”
一番話講得抑揚頓挫,像是件天大喜事兒,身后幾個婆子也憋不住笑。
范寶珠也笑,一如既往端麗地落在榻上,“你來,就為了瞧我的笑話兒?”
“那倒不是。”馮照妝眨眨眼,徑直過去在對榻坐下,細腰端得筆直,“我來,是怕你多帶了什么東西。趙媽媽,你領著人,將那些箱籠都查檢一番,是咱們家的,一樣不許帶走。”
范寶珠斜眼睨她,端得大方得體,“是老爺的意思?”
“大哥哥忙,哪里得空管這些小事兒?是我的意思,以防有人竊了我們家里的東西。”
“你這么得意,看來眼下是讓你當了家了?”
聞聽此節,馮照妝面色有些悻悻,癟下腰來。范寶珠乜兮兮一笑,“扶不上高臺就是扶不上高臺,就是沒了我,你也是個肚子里沒腸子的貨。”
一聽,馮照妝惱了,捉裙走到門框上,朝搜撿東西的幾個婆子吩咐,“把箱籠里的東西都給倒出來細細查檢,比著她當初進門的禮單子一樣一樣過數!”
一個個髹紅描金的箱柜被掀翻,撒了滿院各色衣裳。那些綾羅錦緞,朱鈿金翠,在太陽底下熠熠生輝,皆如同范寶珠脂粉勻凈的臉,華麗得一敗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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