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緞云正與馮照妝清點東西,瞧見她來,將一方扁匣遞過去,“綢襖,你瞧瞧,單家老太太的心意,方才送來的人說,是專給你的。人家有心,還說請客那日,要來瞧你。”
揭了蓋兒,是十二色十二樣宮花,花綢不過瞧瞧,仍舊放回去,笑問馮照妝:“二太太,從前席面上從不見單家的人,怎么這回想著來了?”
大約是花綢母女管家以來,不好管馮照妝,沒妨礙她背地里斂財,她待花綢母女,倒比從前更和善幾分,“這回不一樣啊。單家與咱們奚家素日里雖沒什么往來,可都是在京做官的,這回大哥哥升到內閣去,又管著戶部的差使,你瞧瞧那賬本子,滿京里但凡做官的,誰沒送拜匣來賀?”
奚緞云榻上與馮照妝對坐,慈目插話,“你回頭寫個貼,邀他母子二人開筵那日來家。我還沒見過單家夫人,正巧她也想見見你。”
花綢在下首點頭應著,馮照妝將二人脧一眼,心竅一動,將胳膊搭在案上,話拐了十八個彎,“姑媽,這單家老侯爺的身子骨也見好了,大約明年就要過禮。表妹嫁了,你老人家可怎么辦呢?膝下也沒個兒子,回了揚州,誰照管你?我看,你走時,我添兩個丫頭你帶回去,我們奚家,再添銀子給你置些產業,好安身立命啊。”
“自然是要回的,”奚緞云笑笑,話頭里無不叫她安心,“她爹的墓在揚州,揚州又是老家,不回去留在這里做什么?銀子倒不必,只是到時候,少不得要麻煩你們打點車馬。”
馮照妝何其心安,翠鈿朱釵皆透著春風得意,“這點子小事兒,姑媽還說什么麻不麻煩的,還不是我們晚輩該做的?你只管放心。”
各含暗喻的時節里,冬雪漸消融,叮咚叮咚,在天安地靜的夜,如此鬧人心。
奚桓特意使北果去打聽了單煜晗的動向,夜里正翻書,北果便進屋來回話,“他們家老夫人與單煜晗一道來,表姑媽正寫帖子呢。我外頭打聽了,單煜晗眼下像是要升太常寺少卿,大約也就明年夏天的事兒。”
“太常寺少卿……”奚桓丟下書,陷在椅子里嗤笑,“他也算是年輕有為了,不到三十,就榮升四品。”
北果素來哄他哄得好,忙順著話提起腰,“什么年輕有為,咱們老爺比他大不了多少,如今已經進了內閣!咱們爺,今兒讀書,明年就能考個解元回來!”
書案上火炷正盛,照得奚桓黃黃的臉有些陰沉,陡地朝他砸過來一本書,“少拍馬屁!我問你,是那單煜晗長得好還是我長得好?”
“自然是您長得好了,單煜晗前兩年爺見過啊,不過是個頭高些,咱們爺還得長個兒呢。”
正說話,見余媽媽端著碗鹿茸粥進來,安放在炕幾上,直朝奚桓招呼,“才熬好的,快來趁熱吃了。”
趕上奚桓脾性不好,將袖揚一揚,“不吃,見天吃這個,人吃得五臟里燒得慌。”
“要吃的,”余媽媽婉嗔著眼,意味深長地勸,“吃了有好處,太太沒了,虧得老爺想著,叫人熬煮你吃。等你往后成了親,就曉得他當爹的苦心。”
“什么好處?”
那余媽媽不大好說,炕幾上又端到書案上,“問這么多做什么?哦,未必他當爹的、我奶你這么大的,還能害你不成?聽話,吃了身子骨好。”
“那姑媽有沒有?”
“嘖、她女人家,又沒病沒災的,吃這個做什么?”
奚桓聽她講得曖昧,轉轉暗灰的兩顆眼珠子,心內似有領會,端起碗來,兩三口都喝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