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有什么一滴滴砸在她臉上來,溫熱的,濃稠的。她不得不抬起手蹭到眼前一瞧,不得了,連忙翻起身,“桓兒,你留鼻血了!”
“啊?”奚桓嚇一跳,忙抽身退出帳外,一揩鼻翼,果然搽了滿手背的血。
花綢枕下摸了條絹子,趿著鞋下床,慌里慌張地將他往榻上推,捧起他的臉,“快仰起來,別垂著腦袋,我去抹點冰水在后脖頸上拍一拍。”
說話拉門出去,闌干行抓了一捧雪,捂在他后腦勺上,雪一化,便流進他衣襟里,涼得他直跺腳,“姑媽、冷!”
“忍一忍!”花綢拽著他坐回去,站在他腿間,捧著他的臉搽鼻血,“你是吃什么好東西了?上這么大的火,明兒請個太醫來瞧瞧是正經。你們那位余媽媽,恨不得將天下好東西都喂給你吃,也不看看受不受補……”
在她碎碎叨叨的一籮筐抱怨里,奚桓仰著臉傻兮兮地笑了,沖她擠擠眼,“的確是個好東西。”
“什么好東西?”花綢垂眼。
“不能告訴您。”他神秘莫測地笑一笑。
“什么好東西我不能知道?呸、不告訴我,我還不稀罕曉得呢。”
“反正不能告訴您。”
嬉鬧間,奚桓把膝蓋分得遠遠的,手不自覺地握著她的腰,像方才那個親吻,一場驚濤駭浪不知不覺地歸于大海,平靜得像什么都沒發生。
他多想讓滿腹的愛戀像一陣狂風卷出來,洗凈他們舊時的關系,讓他與她有全新的聯系,比這遠遠的親戚更親,比此刻的距離更近。
但他還沒有堅壯到、有足夠的能力為她抵抗世間喧嚷,因此他還不能將她扯入世俗流言的漩渦,只能靜待時機。
待著待著,錦鱗浮沉,北雁南歸。話無繁絮,到十二月初一這日,奚家門戶大開,廣迎貴客。
奚府里鋪陳綺筵,男人們在外頭正廳款敘聽曲,奚甯領著奚巒奚桓奚澗與相來的賓客見禮。六部五寺二監二院大小官員皆來道賀。內閣首輔喬淳遣了女兒女婿孫女前來,人還未到,先到的卻是次輔潘懋的兒子。
潘懋之子潘鳳,時任工部侍郎,正因前幾日湖南荊州府上請修堤的一百萬銀子奚甯沒批而頭疼,受父之命,前來周旋。
迎頭進門,先拜了禮,拽著奚甯企圖避客書房,“子賢,荊州那堤,你們戶部也是派人去查過的,還是淳化十八年的時候修的,如今都七十個年頭了,再不修繕,過幾年如何能擋春汛?那條河下頭,可有十八個莊二十村,千畝良田,要是淹了,下至荊州府臺,往上布政司、我們工部、你們戶部,全都難辭其咎!”
二人避走長廊,奚甯瞥一眼來往賓客,剪著一只手笑,“銀子既不是戶部的銀子,更不是我奚家的銀子,哪里說是我想批就能批的?每年往各州府撥下的修路修橋費用已經不少,荊州府要修橋,自然該從那些銀子里出,怎么又朝上頭伸手要?”
潘鳳被他一堵,轉到面前來,留著兩撇八字須,急得胡子直跳,正欲開口,奚甯又笑,“這話兒可是鐘老說的,自收到你們工部請銀子的票擬,他老人家就叫我們從惠德一年開始查賬,到如今,每年放到荊州府的銀子,已經累計有五百萬兩,怎么如今卻拿不出一百萬兩修堤?”
潘鳳早有說辭,“淳化四十年,荊州發大水,惠德八年又是大旱,緊跟著惠德十二年,黃洲端午訊又發了一場大水,還是管荊州府借的銀子,如今還沒還上呢!就是金山銀山,也都吃空了,何況五百萬兩銀子。”
“這樣兒吧,”奚甯緘默片刻,隨口應付,“我再回去查查賬,與鐘老說和說和,看他老人家的意思。實在不行,你們工部請旨,奏到皇上那里,讓皇上與鐘老說,說定了,內閣自然會擬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