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不清帳,戶部不放銀子,就是皇上也無法。潘鳳心知他推諉,開口欲辮,誰知他巧見仆從引著兵部侍郎場院里過來,忙迎過去,“吳大人,稀客稀客,什么時候從南京衛回來的?”
“子賢大喜啊,我昨兒剛到京師,子賢風光呀!喲,潘大人也在,難得咱們同聚,一會兒可得痛飲幾杯!”
奚甯在廊下一揮袖,揮來奚桓,“這是吳大人,與我是同科,你快見過。”
來往官爵眾多,奚桓從晨起便開始見客,早彎得腰酸,趁著畢至閑集的功夫,走出外頭散悶。正是冤家路窄,迎面便撞上小廝引著單煜晗前來。
趕巧這日冰雪化盡,曛日之下,單煜晗冷目含星,穿著件貂毛鑲滾月白圓領袍,配一頂白玉雕花冠,襯得人相貌不凡。奚桓瞧一眼,心里恨無所恨,橫豎不是滋味兒,站在門上,拿眼睨他。
單煜晗循靴而望,冷冰冰的面色里登時迸出個溫文笑意,“許久不見世侄,好像又長高不少。上回見,還是在喬閣老府上,不過一年,世侄瞧著沉穩了許多。”
“單大人客氣。”奚桓吐出一口冰冷的霧氣,走下石磴兩步,歪著眼在他身上不大端正地打量,“聽說單大人即要高升太常寺少卿?恭喜恭喜。”
他的眼里自有一片寒天凍地,單煜晗瞧見,有些摸不著頭腦,客套著接話,“還沒個準兒,喜從何來?倒是聽說世侄明年要參加秋闈,不過幾年入朝為官,前途必定無可限量。”
奚桓心里經久蘊著些怒意,卻沒個發作的緣由,只得瞧一眼賓客如云的廳上,與他笑一笑,“單大人一向不愛趨炎附勢,與我家也少有往來,今日怎么想著來湊這個熱鬧?”
有一絲晦暗眼色很快由單煜晗眼中滑過,他跟著轉臉朝里頭望一眼,頃刻又化得爾雅從容,“滿京都來賀奚大人榮進內閣,我若再不來,豈不是有些太過無禮了?”
說著,他調回眼,與奚桓和睦對目,“況且,我與貴府有親,家母也想趁此來瞧瞧花家小姐,她在貴府一向可好?”
“好……好。”奚桓沉著嗓子,冷不丁擺出袖,“大人請進去吧,你多少同僚在里頭呢,不耽誤大人應酬。”
目送半程,奚桓冷臉轉回來,往前走出幾步,北果便迎上來搭訕,“我知道爺瞧不上他,覺得他配不上咱們表姑媽。可人家好歹是侯門之家,眼下又做著官,滿京里冷眼一看,姑媽嫁到他們家,也不算委屈。”
正戳到奚桓心窩子上,說得他怫然不悅,可他沒立場發火,扭回臉,朝方才單煜晗站的那棵光禿禿的垂楊瞥一眼,“單家就剩個侯爵撐了這些年,往上三代皆不過是在些沒要緊的衙門封個蔭官兒。到他這一代,好容易科舉入仕,你覺得,他能甘心嗎?”
“爺什么意思,小的有些沒明白。”
“沒什么意思。”奚桓啟步,緘默片刻,又凝起眉沉吟,“當今這世道,既做了官,就難免與人打交道,就是父親這么個不愛應酬的人,也難免要與人周旋。可他單煜晗,甚少與人來往,瞧著是高風亮節,卻未免太不近人情。”
“大約……人就是這么個性子呢?”
“如此獨善其身的性子,在官場竟能平步青云,你信嗎?”
“小的不知道,小的不懂這些。”
奚桓緘默一陣,抬腳輕踹他,“你個蠢驢倒掛腸子的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