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緞云起先還得意,稍刻反應過來他是在逗她,立時把臉癟下去。尋思著要駁斥兩句,又恐話出口,叫他聽成別的意思,張羅著添銀錢,像她是為著他的錢似的,這倒不好了。因此閉口不言。
她是個窮也窮得有骨氣之人,要不是為了女兒,萬不肯千里迢迢來投奔別家。他想維護她這些自尊,也不在言語上與她拗,只是拔座起來,獨步往臥房里去。
奚緞云以為他進去尋什么東西,未曾留心,正欲拿起鞋底,倏聞他在簾子后頭喊:“姑媽,你屋里的線香擱哪兒的?你來找找,我沒找見。”
“就在柜子里,一拉柜門就能瞧見啊。”她毫不設防地捉裙起來,迎門打簾子進去。
暖呼呼的太陽從綺窗的欞心格里刺進來,落了一片在油光光的地磚上,屏掩細風,絹布上繡著桃絮點點,杜鵑幾聲,鶯舞紅簾。光束里忽有一個影晃過,奚甯不知打哪兒閃出來,一把攬住她的腰轉了個身將其摁在多寶閣前頭。
奚緞云嚇了一跳,失口喊了個音,又恐窗戶外頭的紅藕聽見,忙捂了自個兒的嘴,仰起嬌眼瞪他,聲音放得低低的,“你做什么嚇唬人?!”
被風細撩得一膨一落的帷幔半掩著二人身影,奚甯不客氣地兜著她的腰,將她往自個兒身上貼,聲音也是沉沉的,像是蠱惑,“我該走了,想親親你。”
滾燙的氣息吐納在奚緞云腮畔,把她的心也燒起來,像灶上的魚,死命地翻騰。她抵在他胸膛的雙手漸漸松軟了,有一下沒一下地揪扯他兩片衣襟,沒講話。
奚甯垂著下巴看看她的手,又看看芍藥一片的腮她,故意把臉歪貼得近近的,“成不成?”
真是叫人不知道怎么答好,奚緞云只恨不能把眼垂到地磚縫里去,“還問什么?”
可他“呼呼”的吐氣,像一陣熱浪,把她由過去靜似湖水的生活里掀翻。她抬起眼,手攀上他的雙肩,墊著腳貼過去輕輕、親親地在他嘴巴上碰了一下,“成了吧?”
靜默中,她匆匆抽離,就看見奚甯泛起蜜的眼睛,在她的口眼鼻間來回爬個不停,然后便似一陣狂風朝她卷過來,將她抵在多寶閣上親了回去,“小云,讓我親親你……”
這可有些不公平,奚緞云睜著一只眼掠過他的肩頭,呆呆望著對面墻下一個髹紅櫥柜想,他親得比她賣力多了,賣力到舌頭像一場海風,席卷了她寂寞空空的唇,有些濕乎乎粗魯,又有些黏糊糊的磨人,令她連這點受驚出神的功夫都沒有了,只想沉淪在他的包圍與攻擊之下。
大概男人都是如此,奚甯亦難免俗,他像個狂徒洗劫她的唇舌,企圖通過狂妄的呼吸的來馴服她。竟管她已經像個兔子一樣溫順,但還不夠,他要將她馴服成他身上的一根骨頭。
她沒成為他的骨頭,卻軟了他的經脈,兩個胳膊綿綿地摟著他的脖子,不留神就要滑下來。緊鑼密鼓勾纏的呼吸里,奚甯趁勢就將摟著她腰的手往下滑了兩寸。
不妨奚緞云心一驚,身子一顫,將多寶閣上一個早被晃得搖搖欲墜的瘦腰梅瓶給晃了下來。奚甯眼疾手快,拔開了貼在一處的臉,一把接住放回去,垂下眼來,拇指在她紅馥馥的唇上蹭一蹭,“我走了,夜里回來。”
說話間果然濯纓彈冠,打簾子出去。奚緞云的心才松下來,又倏見他回來,眼睛里燒著一顆星,歪著腦袋往她臉上親了一下,“要是二更我還沒回來,你就睡,別等了。”
這回是真走了,蹌濟至廊廡底下,正有一陣湖風由院門外頭刮進來,吹拂他的道袍,兩只氅袖兜風迎月,詩眼望春半,人間似千年。
紅藕原在廊下坐著壓一條紅汗巾子的邊,抬眼他出來,忙起身行禮,又恍見他嘴唇上有些油光光泛紅,像在哪里偷了罐蜜吃沒擦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