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綢被他的目光瞧得火熱熱的,生怕被人察覺,借故使喚椿娘,“我想洗個頭,煩請你去燒壺水。”
只待椿娘出去,她彎著胳膊肘將奚桓的肚子撞一下,“你瞧瞧你,眼睛里半點藏不住事兒,若再這樣,不許再往我屋里來了!”
“你就這樣怕人曉得?”奚桓忽覺胸膛里悶著一團云翳,喘不出來,“你也未免太謹慎了些。”
花綢瞧他灰撲撲的眼色,也有些不是滋味兒,輕轉了談機,“眼瞧就要科考,你也該把那些名家的八股文好好通讀通讀,八股文作得好才是正經。”
“我知道。”奚桓拔座起來,走到榻上翻炕幾上的香爐,兩只眼舉向窗外,有些悵怏,“你放心,這回科考我比你還上心,我還想著秋天考完,來年春天就參加會試與殿試。”
“人都是會試完了歇上三年再考,你又急什么?”
“我等不得了。”他像是在說科舉,又像是在說別的。他轉過來,陽光擦過他斜削的下頜角,離他唇角的笑還差半寸,“我知道你不愛聽這些,我也只說這一次,只要你相信我,我就能做到,科考,還有別的。”
一如以往,花綢剛要說他孩子氣,可話懸在舌尖,又轉了個彎咽了回去。她不想否定他赤忱的愛,也不能否定那些無可更改的未來,她只能笑笑,在帳中朝他招手,“桓兒,過來。”
奚桓蹣步過去,剛落在床沿上,花綢便朝窗外門外張望幾眼,匆匆親在他嘴巴上,像是占了個天大便宜,笑彎了眼,“我的兒,去給我拿個洗頭的胰子來。”
奚桓一霎笑了,將她摁倒在床上,眼睛是盛夏的夜空,轉滿星辰,“不許這么喊。”
“怎么喊?”花綢喬作迷惘地將兩扇睫毛眨一眨,“我的兒?我的兒我的兒……”
他將她罩在身下,又唯恐人闖進來瞧見,慌忙回瞥一眼,兩片唇傾下去叼著她的唇舔一舔,“早晚要懲治了你。”
門窗大敞,只要誰在廊下偏一偏眼,就能瞧見這帳里風光。花綢心驚膽顫,撲通撲通跳個沒完,或許是嚇的,或許只是一場不為人知的心動。總之,她近近地凝望他的眼,近得鼻尖碰著鼻尖,近得從他的眼里,也聽見他狂亂的心跳。
奚桓撐在她身上,一只手將她烏云般的亂發撫過,“相信我好嗎?”
花綢相信他,只是不相信他們有能力去與挑戰凡俗的眼,更確切一點,她不相信自己。但她不想叫他失望,還是點了點頭。
只要她點頭,奚桓就自腋下生出一對豐碩的翅膀,甘愿為她飛越凌汛的黃河與結冰的山川,連陽光里的塵埃都隨他跌宕。但眼前,他只為她做一件小事——
楊花滿院散東風,半簾紅日上梢頭,花綢彎在廊下,捋著三千長發,奚桓則用竹瓢舀起水,溫柔地由她腦后澆下去。她歪著臉瞧瞧他,兩個人在廊下,沉默地交匯著滿腔情話。
剛巧洗完頭,見奚甯院門進來,先朝花綢拱拱手,隨即稍稍板下臉,“桓兒,進屋來我有話兒問你。”
奚桓心抖了一下,生怕他又訓他,跟著繞廊踅進正屋,等他落了榻,踞蹐地行禮,先招來,“兒子近日十分刻苦,一刻也未曾松懈,不敢欺瞞父親,不信您可要去問屋里的人。”
聞言,奚緞云將奚甯嗔一嗔,“甯兒不好,才回家就將孩子嚇得這樣,跟個討債鬼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