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問你這個了?”奚甯莫名挨了一句,刮一刮光禿禿的人中,稍有發訕地將手在垂在膝上,瞪奚桓一眼,“我是要問你,眼瞧著要科考,我沒功夫管你,下闈的東西,你需得自個兒備著。雖說考過一回院試,到底不同。”
奚桓適才直起腰來,“姑媽已叫人著手備著了,父親只管放心。”
“那就好,國子監的試考已經過了,眼下正準備著授封之事,就等著你們科舉會試殿試的出來,吏部好考量你們的官職分派。你好好考,眼下朝廷大需德閑之才,不要叫你母親失望。”
“是,兒子曉得。”奚桓下首坐下,又因問起:“爹,國子監的潘興也過了試了?”
“你認得潘興?”
奚桓笑笑,“不認得,聽見說起過,只是素無往來。我還聽見一樁事兒,正要報與爹知道。”
奚甯上首呷口茶,不淡不濃地睇他一眼,“什么事兒?”
“我像是聽見那潘興國子監試考舞弊。前些時,兒子結實了一位解元,叫周乾。據他說,國子監有個叫潘興的找到他,請他寫了幾篇文章,論國富民足,起始便是:民之富于農,國之富于田,民富則國富,國富則民強。”
暗忖須臾,奚甯將唇拉成一條弧線,“好,這事情還有別人知道嗎?”
“兒子向那周乾討要文章時,跟前只有施兆庵與連朝。潘興是潘大人的兒子,此事兒子不敢對旁人說起。”
“回頭,你將文章交與施兆庵,讓他交與他父親。你還得幫爹一個忙,去請那位周乾到都察院將此事證言。”
奚桓晦澀笑應下來,走到炕桌前,倒了盅溫熱的茶與他,綠黃的茶湯在盅里打著轉,像在名利場掀滾起一個漩渦。
另一個漩渦,尚且蟄伏在一段媒妁之約中。花綢倚在廊沿上,用條白面巾將頭發攏在胸前擦拭,仰眼金鳳樹上,密葉成局,一只藍色的雀兒藏在樹枝里邊跳腳邊唧唧叫嚷。
葉罅里斑駁的光撒在奚緞云喜氣洋洋的臉上,精美而柔和,“魏夫人的意思,是越早越好,也是,單煜晗已過了而立之年膝下還無子,早些也好。況且你年紀也不小,早些完了禮,娘也好放心。單家請人算好的,就中秋前,八月初九送聘禮過來,十月初十來迎你。”
八月初九,正是鄉試入場之期,花綢擱下面巾,拾起絹絲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搖著,臉上有一絲沒一絲地笑,“好,那日子,桓兒正好下場考試,等他考完,憑他如何鬧都不中用。”
奚緞云也將扇湊到她臉畔慢悠悠搖著,“銀子娘攢下了二百兩,都給你做嫁妝帶過去,回頭托你大哥哥拿出一半來在外頭置下一些料子首飾,剩一半,你自個兒放好,別叫人動,萬一、娘是講萬一,有個什么不妨,你手頭好歹有點錢。再一個,椿娘自然是要跟你去的,紅藕我想著,她機靈,也跟著你去,身邊多個人幫襯,總是好的。”
聞言,花綢止了扇,眉黛緊蹙,“娘把錢也給我,人也給我,您怎么辦呢?揚州的房子咱們來時就變賣了,又無田產又無買賣,您回去如何度日?”
“你別管我,你瞧你大哥哥的為人,我走時,未必他還會讓我空著手走不成?自然是舍銀子舍下人,我回去重新辦個屋舍置幾畝地租給別人,還怕養活不了我?”
說著,兩個眼圈紅起來,聲音也帶著點低低的哭腔,“娘就是放不下你,怕你在這里受人欺負。”
花綢搖搖頭,笑意與鼻腔一同發了酸,“娘,我用不著那么些銀子,您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