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慪得直跺腳,一條石榴紅的裙翻起洶涌波濤,“才見好,又作什么死?為著您病,我生生熬了幾宿沒睡覺,您是要把人熬死才心甘?!”
奚桓套著件貂毛鑲滾的道袍,又朝龍門架上笑指,“取那件兔毛氈的斗篷來我披上就是,好些天不見太陽,陰得身上都要長苔蘚了似的。”
“沒什么的,”采薇見他笑,心里止不住高興,樂呵呵取來斗篷,“病了這些日不敢洗澡,夜里又發冷汗,身上自然有些潮。等過兩日再好些,燒得熱熱的水您舒舒服服的泡一泡就好了。”
陽光斜曬長廊,奚桓欹著闌干坐,采薇使人架了熏籠在膝前,又取了灰鼠毛袖籠來。奚桓咳嗽才稍好些,太醫夜里瞧過,只說是咳壞了喉嚨,因此出的血,此刻開口,嗓音仍舊沙啞得不成樣子,“姑媽什么時候送嫁妝過去?”
“后兒先抬過去,下剩的零碎,初十備了二十八抬與花轎一齊抬過去。”
那秋蘅屋里聽見,冷笑著出來,“老爺當她親妹子,另添補了許多,還搭了兩處田莊共一百多畝地。我的老天爺,滿世界打聽打聽,哪個縣令家的女兒陪嫁陪一百多畝地的,一年一百多石糧食,就是下輩子也吃不完。那單家,祖上封侯時雖賞了許多地,可幾代人下來,賣的賣,典的典,早就七零八落了,如今兀的多了這些東西,只怕滿府里都要高興瘋了。”
“秋蘅姐,”采薇聽不得她奚落,便斜眼諷她兩句,“姑媽嫁人,你多這些話兒,莫不是你也想二嫁了吧?要不七出之條你揀一個犯了,讓你們當家的把你休了,你再嫁一回?”
秋蘅甩著絹子,作勢要來撕她的嘴,采薇四處求告,使人來幫她,幾個丫頭正鬧作一團,奚桓卻兀突突咳嗽兩聲,飛沙走石的聲音震下來,“秋蘅,你把太太早年留下的單子拿來給我瞧瞧。”
原來大喬早年留下一份產業都給了奚桓,一并田地鋪面金銀玉器古董字畫多數,田地鋪子一應外頭照管著,單是金銀玉器古董字畫等死物存放在庫里。秋蘅見他忽然要,料定了是要給花綢添補嫁妝,心里雖不甘愿,到底不敢違令,戴上灰兔帽往大管家那頭去取。
院門口出去,見北果領著三位風領靈俏的仙娘進來,便捉了北果到邊上問:“小鬼頭,這兩人是哪里來的?”
北果嘻嘻拱手,“不敢瞞姐姐,這兩個是碧喬胡同的粉頭,一個是連大官人的相好,連大官人聽見咱們爺病了,不好進來,便請她們進來探望。”
說來是施連二人在拜月閣打茶會時說起奚桓病倒,便順道請云見來探問,那云見心眼兒一動,又拉著月見一道前來。
起先月見還推,“我去做什么?你去好歹有個正名分,是替連大官人去瞧。我既不與桓大爺要好,又不與連大官人相好,白白貼上去做什么?你瞧桓大爺,性子雖隨和,卻淡淡的,我何苦去討那個沒趣兒?”
“你是傻子,他遠著你,你近著他就是,咱們做的就是巴結男人的營生,你這會子又裝什么小姐?我只告訴你,他家中可比連朝家中還殷實得多,就是彈一指甲,也夠你花銷一輩子的,你素日里應酬那些沒要緊的還十二分上心,怎么對他就裝起矜貴來?”
云見勸了半晌,月見暗忖有理,憑他心意如何,有銀子就是實在!
于是二人單帶著丫頭,佩著金釵玉釧,穿著妝花裙,厚厚的呢子襖,迤行進屋,福身問安,丫頭們看了茶果,采薇又使人上了些稀罕點心,攏湯婆子與二人抱著,中間又架了鎏金琺瑯彩熏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