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鋪滿金黃的陽光,像秦胡的弦,拉得暖洋洋的散漫。奚甯有些困倦,不再想這些暫無結果的事情,起來拉著奚緞云到床上,由身后摟著她的腰躺倒,“只要你在就好,陪我睡會兒。”
奚緞云翻過來,親親他的下巴,蜷在他懷里,“怎么老犯困?”
他闔著眼,笑抖了睫毛,“你說呢?白天在內閣戶部連軸轉,夜里回來,還要來服侍你,你說我困不困?”
“去你的。”奚緞云將他胸膛搡一下,又把自己挪近,緊貼著他。
“去我的?”奚甯拍拍她的背,兩只手臂將她鎖緊,溫溫吞吞地笑聲益漸低沉,“你守了這么多年的寡,自個兒也不知道自個兒有多纏人,像個發了情的貓,夜里哼哼唧唧哼哼唧唧沒完沒了,是個男人就把持不了……”
“越說越沒正行了,真真……”
一抬頭,他業已睡沉了,奚緞云靜看他半晌,岑寂里笑笑,把燒得滾燙的臉埋在他胸口,聽著他的心跳,叮咚、叮咚,與銅壺,滴成離別淚。
另有叮叮當當的佩環聲響在素娥的裙角,院兒里出來,她轉背就往角門上頭去,遞了個條子與個不識字的、相好的小廝,“送到范家去給莊太太,回頭有了賞錢,我自然少不得你的好處。”
那小廝接了條子,暗瞅四下里無人,趁機夠著手掐一把她的屁股,“好姐姐,怎么這些時又與范家太太勾纏上了?自打咱們家姨娘沒了,可就與他們家再無了瓜葛,你上趕著巴結她,有什么意思?”
“關你娘的屁事兒,你只管去,我又不少你銀子!”
“得得得、我去。”小廝猛地親到她嘴巴上來,轉背一溜煙跑出長巷。
素娥十二分厭嫌地朝門墩上啐了幾口,抬眼見他猴子似的跑遠的背影,她漸漸又噙起笑來,旋身進了門,飛漾的裙邊上,仿佛滿載著大好的前程,或是大片大片的春光乍泄。
隔簾外,幾番風送賣花聲,桃李疏影,楊柳滿晴,那家樓宇上燕回,這家青翠滿袖生,東家醉倒西家唱,百年釀成酒,年年三百六十場。
奚桓宿醉起來,一時有些發懵,竟不知今夕何夕,風又幾度綠垂楊?迷迷瞪瞪走到外邊榻上,又倒下,恍惚中見個婀娜妙影落在身邊,一顆小痣在他眼前打晃,晃得他心猿意馬。他倏地一笑,撐起來掐著她的下巴親一口,有些傻氣地笑,“你怎么來了?”
幾個丫頭姨娘端著水托著面巾笑作一團,獨月見心里泛了酸,她從沒見過這樣孩子氣的奚桓,愣頭愣腦,傻里傻氣,卻是別樣的溫度,像個在大人面前討糖吃的孩子,看人臉色,低三下四,又有孩子的全情投入,無怨無悔。
倏地窗外晨光折射,將月見的神魂與現實一齊射回來。她忙斂了傷春悲秋的念頭,嫵媚嗔笑,趁他頭腦還不甚清醒,擰了面巾,一雙杏眼湊到他眼皮底下天真地眨巴,“前兒連大官人打了金牡丹鸞鳥分心給云見拿來,引得姐妹都去看,姐妹們都贊好看得要不得!唉……滿院兒里,也就云見了,誰叫人是魁首呢。”
奚桓抹了把臉,吭吭笑兩聲,“你想個什么樣的,直接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