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卻洋洋得意地笑,“我等著。”
春光從葉罅里撒下來,是跌破金燈與流火,躍在花間,躍上二人的臉與當中橫隔的一尺距離,不近不遠,似乎又回轉當初,什么都沒變,她從未嫁人,只有兩顆心在無人之境里迂回試探。
可走出荒野,回到紅塵,花綢用絹子兜著果子甫入房門,就被屋里陰沉的氣氛驀地嚇退了整個春。
外房里向案跪著個丫頭,衣裳上掛著濕漉漉的茶湯,對著風口吹得直打抖,是原就在這屋里伺候的,花綢記得,叫秋桂,一直侍奉單煜晗的飲食起居。
花綢繞到前頭去,見她哭得可憐,便將果子遞給椿娘,躬身去攙她,“好端端的,你跪在這里做什么?快起來,地下涼得很。”
秋桂卻將胳膊讓一讓,不敢起身。須臾見單煜晗臥房里踅出來,臉上掛著笑,“讓她跪著,做錯了事兒就該受罰。”
“她做錯什么了?”
他走到上首一張折背椅上,斜花綢一眼,又垂望秋桂,使人上了茶,慢吞吞呷一口,等得人心焦了,他才啟口,“奶奶不在家,問她去哪里了,她回不知道。一個丫頭,連主子的動向都不曉得,這差事當得也太馬虎了些。不罰一罰,倘或奶奶在外頭出了什么事兒,把她的命折了,也不為過。”
花綢稍一琢磨,便聽出些弦外之音,忙辯解,“娘要回揚州,我去送一送,走得急,沒告訴一聲,怎么怪得著她呢?叫她起來吧,地上涼,仔細跪出病來。”
說著去攙秋桂,秋桂窺著單煜晗臉色,仍舊讓著不敢起。花綢心里不由起了火,直起腰來,往那頭椅上捉裙落座,“你有什么話兒,來問我好了,犯不著拿個丫頭出氣。倒怪了,娘回鄉,我做女兒的,去送一送能有什么錯處?也值得你這樣生氣?”
單煜晗聽了,別眼瞧她,笑意陰鷙,語氣淡淡,“我倒不知道奶奶這樣大的脾性,往日千般和順萬般溫柔,今日為著個丫頭卻要與我爭一爭。”
“秋桂起來。”花綢朝椿娘抬抬下巴,椿娘便擱下果子,旋裙拽起丫頭。
“跪著。”誰知單煜晗又淡淡彈壓一句,秋桂立時捉裙安分跪回去。他笑笑,嗅見酸甜的果子香,揭開絹子瞧一眼,鼻稍翕動,又笑,“奶奶真格是好雅興。”
花綢向來煩他這吞吞吐吐陰陽怪氣的調子,有些失了耐性,攏了果子兜著往臥房里去,耳后聽見他在外頭打發人出去,腳步聲跟著進來。她懶怠與他周旋,便隨手撒了帳,牽了被子佯裝睡覺。
帳外一霎靜悄悄,綺窗透進來幾線斜陽,如同虱蚤爬在單煜晗一側的臂膀,在得到與失去間輕輕搔癢。他隔著紗帳看那條玲瓏的曲線,好似仕途一樣崎嶇,他在上頭徒徙一生,走得坎坷疲倦。
有那么一瞬間,他想去抱著她哭一哭,訴說他不為人知的辛酸,可往往她給與他的,是挑不出差錯的嫻雅文靜,她拿他當個長官一樣服侍,唯獨不給半點愛。
她的愛都給了誰呢?是比她還讓他歡喜與落寞的奚甯!他忍無可忍,終歸是撩開了帳,掰轉花綢的肩,眼里飽含著可望不可即的恚怨,粗魯地解她的衣裳帶子。花綢嚇得神魂失措,忙往里頭縮一縮,“你要做什么?!”
單煜晗將她的手撳在枕上,半條膝蓋跪在鋪上,接著扒她的衣裳,“裝什么樣子?回回這樣問,你心里難道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