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鶯囀驚了花綢一下,抬眉見是韞倩,喜得她忙放腿下榻,拋下手上的絡子來拉她,“你怎么來了?也不見使個丫頭先來說一聲,就這么悄無聲息地跑來,嚇我一跳!”
“我聽見你病了回家將養,要不是那黑面郎不許,我老早就要來瞧你的!叫我瞧瞧,”韞倩圍著她瞻望咨嗟,“我瞧著沒什么病氣啊,可是好全了?真是老天保佑,向來聽說得了那個病就是九死一生,到底是你福氣大,竟然就好得沒蹤沒影的了。怎么不使個人去告訴我一聲,把我急得呢,恨不得一夜哭幾遭!”
花綢見她眼神嗔怪,忙拉她坐下,一頭使椿娘上茶點,一頭與她賠不是,“對不住,叫你跟著擔心一場,我命大呀,好了有幾天了,偏偏忘了告訴你一聲。”
“要死要死,害我白掉了好些眼淚!”
未幾椿娘端來一甌瓜子、一盒六樣的蜜餞,配著一壺杏仁茶,兩個人喜滋滋地閑吃閑說起來。花綢也細細觀她,見她臉上平白有兩道脂粉淚痕,便打趣,“喲,真格是為我哭了?瞧瞧,我真該千刀萬剮了。”
“可不是?”韞倩飛她一眼,將睫毛大力眨一眨,“你瞧我的眼睛,就是為了出來瞧你,才哭得這樣的!”
花綢好笑起來,拿黑黑的瓜子殼擲她,“你可不要冤屈我,你家那個黑面郎雖然可惡,卻不曾攔著你出門。又不像單家老太太,我出個門她備著一筐的閑話說我,又說我沒規矩、又說我不檢點、又說我不像個賢德婦人家,嘮叨死個人!”
韞倩也跟著笑,笑一陣,掰著個眼瞼給她瞧,“不是騙你,真格是為著來瞧你哭的,你看可不是眼睛里發紅?姓盧的雖說平日里不大攔著我出門,可說來瞧你,他卻死活不許。你道是為什么呢,還不是因為你這個病,他口里嚷嚷著怕我來過了病氣,回去又過給家頭的人,你聽聽,可惡不可惡?”
“我看這回倒不可惡,他講得不錯啊。”花綢又趣她一回。
眼見她急起來,將手心里一把瓜子丟回碟子內,“你這個人,好大個沒良心!咱們兩個一處長大,我要來看你,并不懼什么生死,就是拼了一條命也是要來的,你倒不領情,真是叫人灰心。”
花綢忙斂了玩笑去抓她的手,“謝謝你謝謝你,我和你說笑嘛,心里一百二十個感激你的心,恨不得給你立個牌位供起來了!快別氣了,我問你,那盧正元又是如何肯放你出來的?”
韞倩也不過是假意生氣,須臾把笑臉轉來,“我哭啊,對他說:‘我自幼沒了親娘,有父只如無父,就只花家姑媽肯照拂我一二,如今她生了病,哪有我不去看的道理?未必你也得了個要過人的病,我也不往你床前去服侍你才算好?’他聽了,大約是想著自己年事已高,保不定哪天病倒,我真格不伺候他,思及自身,就許我來了嘛。”
窗外黃鸝嚦嚦,伴著花綢的笑聲,像晴天里放飛的百靈鳥,“你真格厲害哎,如今盧正元叫你拿得服服帖帖的。”
“我也不過是沖門子假厲害罷了,好在他近日與櫻九廝混得好,也沒功夫與我計較。”
兩個人竊竊笑一場,韞倩又苦下臉來,“五月里紗霧出嫁,太太使人叫我回去幫忙,你如今身子好了,也與我搭把手,閑悶在家里做什么呢?出去蹭蹭熱鬧也好,你說是與不是?”
花綢剝著瓜子殼,點點下頜,“也好。”
到午晌留了韞倩吃飯,趕上奚桓回來,也到這邊來吃飯,便擺在奚緞云屋里,奚桓聽著她們熱熱鬧鬧說笑,見花綢巧笑多姿,嬌如花媚,他也心情也大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