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這么不尷不尬的,他也愿意?”
“你這位女婿,心事極重,我與他少打交道,也不弄不明白他,或許桓兒知道他一些。”
奚甯眼把紗帳望穿,又把東墻望倒,深深地凝在虛空中,幽昏的角落里,是另一張與他一般的俊臉,如霽月臨風。
那臉上掛著不羈的笑,歪在榻上遠遠望著墻根底下的妝臺,芙蓉玉鑒里返照著半張臉,是煙籠芍藥,雨潤海棠。
花綢解環分釵,又偏著臉取下一副紫水晶墜兒,口里微嘆,“單煜晗從前與我說,他家雖是侯門,卻因官場上結黨,他曾祖那時候不愿意,便在官場上漸漸沒了跡了。他自幼苦讀,原想混出個名堂來,誰知處處碰壁,不受重用,因此才不得不學著人攀權附勢。”
到此間,花綢搦了腰,轉過一張匪夷所思的笑顏,“你別說,他像是有些沒頭沒腦地恨你爹似的,或者說,是嫉妒你爹。”
“他自然嫉妒我爹了,我爹十七歲中第,在翰林院當值一年,就提出了兩條改田增收而不增賦稅的法子,暫解了當時的國庫虧空。進了戶部,又雷厲風行,解決當時五個縣的旱澇,頗得圣心。年紀輕輕就做了戶部侍郎,到如今,是內閣次輔與戶部尚書。他自然嫉妒他年輕有為,更嫉妒他是靠一己之力。”
花綢無奈發笑,面帶不屑,“正是,因此他從前把希望放在你爹身上,一心想得他賞識。上回你爹把戶部那個員外郎的缺給了別人,他才懷恨在心,覺得你爹有眼無珠,白放著他這么個英才不用,連番嘆世道不公。”
“哼,”奚桓輕笑一聲,揀了一顆胡桃仁丟進嘴里,“他嘴里都是借口。官場上誰是好混的?刀槍劍戟,明爭暗斗,哪個手上的權利是唾手而得?別說他,就是潘鳳,也得時刻留心著,沒準兒哪天,一封奏疏就讓他丟官敗職。單煜晗這么說,不過是為他其身不正找個冠冕堂皇的借口罷了,這樣講,好像是天下人先對他不起。殊不知,天下泱泱,他、我、潘鳳、潘懋、還有爹,文武百官,都不過是海上的孤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聞言,花綢喜孜孜旋裙過來,掐一掐他的臉,“真是難得,桓兒如此明目,竟然看得清權利富貴,是順天應民這個道理,怪道人說你天帶慧根。”
奚桓點一點她的鼻尖,“話不是這樣講,這些道理,你比我還明白,若你是男兒,他們就要說你才是天降英才。可惜天不生你為男兒,白白讓朝廷丟了你這么位宰相。”
“去,又拿我尋開心。”花綢嗔一眼,由他懷里鉆出來,撇撇嘴,“所以,單煜晗是不會輕易放我的,一則,他三十出頭了,早前又死了位夫人,再休了我,別人要議論我,也少不得要議論他家;二則,他在與你們父子二人斗氣呢,你們越要他做什么,他越不做什么,好像與你們爭贏了,就能出他胸中不平似的。”
窗外淺起蛙聲,下過雨的緣故,月像水洗過一般,光潔離陸,格外孤清。奚桓嘆一嘆,抓著她的手揉搓,“不怕世道不平,只怕人心不平。他不愿意,只好逼他愿意了。”
“怎么逼?”
奚桓苦思冥想半日,漸把唇角牽上,“你明日是不是要去范家?”
“是啊,”花綢點點下頜,歪著眼,“上月紗霧出閣,我與韞倩去送,這月莊太太設宴,叫了紗霧回去,請我們也過去坐坐。話雖如此說,可依我看,紗霧與韞倩向來不合,與我更是遠得很,專門設宴請我們,簡直是沒有必要的事情。我猜,是莊太太見盧家有錢,想管她借銀子,也請我去,大約是想叫我幫著說合。”
“莊萃裊怎么想起管韞倩表姐借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