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綢端正了腰,難得與他說起家長里短,“你與你爹成日都忙著朝廷里的大事,哪里曉得宅門里的小事?我告訴你吧,紗霧嫁到衛嘉才兩個月,就把帶去的嫁妝都填了衛嘉的爛賬。那個衛嘉,在外頭吃喝嫖賭,手上花錢如流水,如今花盡了紗霧的嫁妝,又打起韞倩的主意。可衛家不好開口,只好請莊太太與韞倩說。”
緘默中,蛙聲乍止,奚桓驀地笑一笑,淡淡陰翳由眼中散開,“正是了,我恍惚聽見二叔說,順天府前兩月往大興剿匪,繳獲了一些臟銀,是交由衛嘉的父親看管著,擇日要上繳戶部的。可近日問那衛大人要,他有些支吾,順天府里都猜測是他挪用了,只是裝作不知,等他把銀子補上再交就是。看來二叔說得沒錯,他們家也是外頭光鮮里頭空。”
“他家挪用銀子,與咱們有什么關系?”
“你不懂,”奚桓仰頭一樂后,將她懵懂的兩個眼皮親一親,“這人一窮,保不準就得瘋,瘋了就什么都做得出來。叫單煜晗寫休書,其實我心上早有了一計,只是一直沒尋著個合適的人去辦這件事。你今日提起要去范家赴宴,我冷不丁就想出這么個人來,恐怕,只有他來幫這個忙最適宜。”
花綢急急把他胳膊晃一晃,“你到底要做什么啊?可不許瞞著我!”
奚桓摟著她,附耳低說半日,花綢臉色久久似風云變化,把兩眼抬起來,眉心輕攢,“這法子,可行么?”
“有什么不可行?”奚桓支著條膝蓋托住她的背,洋洋地晃著腦袋,“我保管單煜晗老老實實寫下休書。”
花綢沉默良久,望著炕桌上的燭火,一寸寸湮滅,滴下丑陋的蠟。
太陽覆滅了燭光,第二日,花綢因要往范家去,早早起來梳洗,一醒來枕邊業已不見了奚桓。自打中旬周乾回來,奚桓越發忙碌,每日在翰林院當完值,便約著施兆庵連朝等人往云林館密談,夜里回來,還要與奚甯在書房說半晌話,到二更才得歇息。
朝廷里的事,花綢幫不上忙,只能空嘆,仍舊起來洗漱梳妝,穿著酡顏掩襟長衫,配著櫻花粉的百迭裙,顯得玉骨珊珊,輕盈出塵。又打點了兩匹緞子、四張帕子、兩條汗巾,用紅紙包好,告訴奚緞云一聲,攜了椿娘往外頭去。
恰在角門上碰見韞倩套了車來,在馬車上朝她招手,“索性你的馬車給椿娘蓮心兩個坐,你坐我的車,咱們好說話。”
花綢應允,捉裙上車,見韞倩打扮得格外雍容,妃色遍地撒金通袖袍,頭上帶著金芙蓉分心,鬢上斜插金風釵,手上又是一對紅瑪瑙對鐲,指上戴著兩顆金嵌貓兒眼的戒指,腳上穿著金線繡的軟緞鞋,橫豎渾身撒金,通體富貴。
驚得花綢從上看到下,又由下打量上來,連連咂舌,“嘖嘖嘖,我的老天,你如此露富,就不怕你家太太將你撳在桌上,不吐出銀子就不叫你走?”
韞倩障扇咯咯地發笑,兩個眼都是光芒,“我就是故意做出這般打扮的,哎,就要她看著眼饞又得不到,近在眼前又遠在天邊,一顆心直癢癢,又搔不到,我活活氣死她!”
“你不知道她今日是安了心要摳你的錢花?”
“就是知道,才讓她瞧見。”韞倩飛起眼角,想想都痛快,“我還要叫她曉得,如今盧正元的庫都是我管著,我給野貓野狗,偏不給她!”
花綢見她這洋洋得意的模樣,不禁陪著一齊笑,兩個人頭扎一處,細說一番要怎樣氣那莊萃裊才好,說得歡欣鼓舞,手舞足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