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奚甯見好,特請他到屋里來謝,“這些日原不該叨擾王大人,如今既已叨擾,還累得府上老太爺老夫人連同夫人連番探望,奚某心上十分感激。眼下我已病愈,不好再耽擱行程,預備后日啟程,還望大人不要告訴老太爺老夫人,省得風雪里,老人家還要來送。”
那王大人見他如此客氣,只把四肢不知如何安放,忙在下頭作揖拱手,“大人這是哪里話?大人是長官,下官能招待大人,實乃下官之幸,何來叨擾一說?下官斗膽勸勸大人,這病剛見好,不好長途跋涉的,此往武昌,也就一月路程,大人多歇些時日,年下也趕得到。”
正說話,奚緞云忽然打簾子走進來,一見屋里有生男,忙要避忌,把腳抽回去。奚甯卻在椅上朝她招手,“這是王大人,見得的,不妨事,咱們在人家家中叨擾數日,你也應來謝他一謝。”
奚緞云便捉裙進來,那王大人見其風姿綽約,不敢越禮,謹慎地避開眼,躬腰作揖。奚緞云亦福身還禮,“多謝王大人款待,夫人為人熱絡周到,請也代我們謝過。”
“不敢不敢,”王大人倒也耳聞奚甯這段故事,因此頗有些尷尬,不知道怎么稱呼她好,想一想,拱手道:“夫人太客氣了。夫人快請坐,我這里正勸大人遲些日子啟程,等身子大安了也不晚。大人眼前雖然見好,到底還有病色,倘或路上又染了風雪,如何是好?還請夫人也勸一勸。”
奚緞云瞧一眼奚甯,對著王大人婉約一笑,“大人都勸不住,我哪里又能勸得住?況且打擾了府上這些日,著實不好意思,等我們到了,再差人給大人保平安。”
那王大人見勸不住,只得嘆一嘆,又與奚甯寒暄幾句,方告辭出去。
人前腳走,后腳奚緞云就板起臉來,走到屏風后頭榻上倒茶吃,不理奚甯。奚甯攏攏大氅,追進去,“你瞧,方才還十分講理,這會兒又生氣了,我是哪里得罪了你,你說出來,也好叫我改啊。”
“你并沒有哪里得罪我,”奚緞云乜他一眼,滿大不高興,“你得罪你自家的身子,與我何干呢?”
屋里沒別人,只有一片晴光與暖意踅入窗,奚甯尚有余病,沒有戴冠,單用一根玉笄挽了半個髻,眉宇中淡淡僝僽,笑顏便如一片晚林間搖曳的風。
他坐在她身后,拉著法氅的衣襟將她裹在懷里,歪著臉看她,“我已好了,大男人這點余病算得了什么?你方才跟外人說話那般懂事,怎么跟我就耍起脾氣來?咱們到了武昌,安定下來,我答應你,在住處歇息幾日,不問公事,這可行?”
沉默中,空氣里似有活潑的氣泡,一個個絢爛地綻放在陽光里,終于綻出奚緞云的一個笑,但她馬上斂了,斜著冷眼看他半張臉,“真的?”
“真的。”奚甯高高地掛起唇角,將她轉過來親一親。
正親得難分難舍,忽聞腳步聲,二人立時分坐兩邊,好不正經地等著人踅進屏風。原來是紅藕,手里拿著封信遞給奚緞云,“太太,是家中的信,姑娘寫的,又捎了一箱衣裳來,還有三支老參,叫給老爺吃,也有老爺的幾件襖。”
奚緞云乍驚乍喜,一頭拆信,看一眼奚甯,“我還說咱們的信去了,還得下月才得回信呢,想不到這樣快。”
“妹妹記掛你,自然使人快快送來。”
稍刻看完信,奚緞云又挪到案上寫了封回信,使紅藕帶出去后,自家在案上笑得合不攏嘴。茜紗窗外靜無人,只有她支頤著一張臉,裊娜腰肢,媚媚孜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