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甯睞目,把胳膊搭在炕桌上,“這就有些不通了,既然都知道這張帆的性子,萬府臺若心里有鬼,怎的還同意讓他監修?”
“大人何等睿智,不會看不出萬府臺是個什么脾性。此人由潘家七年前舉薦上任,為官以來,大肆收刮民脂民膏,從前也有人上疏參奏,可疏本不是沒在了通政司就是沒在了內閣,令他愈發有恃無恐。就算他知道張帆暗中要查,也不懼他這個在朝中無朋無故的小小縣令。”
奚甯趁勢追問:“那你說說,那五十萬兩到底是不是借給漢陽府賑災了?”
“借是借了,是不是花在百姓身上,只有鬼知道罷了。”吳云子悠悠踱回椅上落座,“這不過是他們慣常耍的障眼法,倘或查這里,就是那里借去,查那里,就是這里借來,一張借令加上內閣的批條,別說五十兩銀子,再多的,也不知道到底借入了誰的荷包。”
廳外又下起雨來,天色復蓋,奚甯的眼色如云,叫人瞧不清底下的真章,只是客套地笑,“多謝吳大人告知。”
吳云子亦不糾纏,寒暄兩句后,與夫人辭去。奚甯歸到內房,奚緞云剛歸置完人送來的禮,迎頭與他抱怨,“我與這位夫人實在無話說,干坐了半晌,不尷不尬地扯了滿地閑篇,一心盼著你在外頭趕緊打發他們去了,我好洗澡的。”
“我還想著叫她給你解解悶,誰知你不喜歡她。”奚甯走來,環腰將她抱著。
“不是不喜歡,只是說不攏一處,又是頭回見。”
正說話,紅藕進來說洗澡水倒在桶里去了,使奚緞云移到屋里洗澡。偏奚甯后腳也穿廊跟進去,瞧見奚緞云正在屏風后頭解衣裳,便接了紅藕手上的絹子,抬抬下巴,打發她去,等她脫了衣裳鉆進浴桶里去,他便獨步踅到后頭,給她擦背。
奚緞云趴在浴桶邊上,晃眼見是他,又要奪他的帕子,又忙著捂胸口,慌慌張張紅了臉,“你為官做宰,哪里能做這些事情?快出去。”
他就坐在浴桶后的杌凳上,拉著她的腕子使她游近,“我素日忙,早出晚歸的,你懷著身子,我也沒寬出空來陪你。好容易得空,你就叫我伺候伺候你,否則孩兒生下來,該不認得我是爹了。”
裊裊水煙,似迷霧中的江南,奚緞云盈盈的眼波稍垂,正欲開口安慰,不防腸胃里一翻,扒在浴桶邊上打了幾個干嘔。奚甯忙將她拉來抱著,手在她光潔的背上拍一拍,“倒是少見你犯吐,或是躲著沒在我面前吐?”
“我就是不怎么犯吐癥,”奚緞云趴在他肩頭,虛籠籠烏髻蹭在他頸窩,吞咽兩下,又不覺惡心了,“從前懷綢襖也不怎么吐,只是初時沒胃口,等三個月一過,就跟頭豬似的,時時吃時時餓。”說完自己不好意思地笑,倏地又想起來什么,端起腦袋推他的肩,“給你衣裳也弄濕了。”
“不要緊。”奚甯將她背一撳,摁她在懷里,“你在我身上靠會兒,我給你擦擦背。”
她便安穩地枕在他頸窩,兩手扒著他的肩,溫熱的水與他溫柔的手一下一下滑過她的背,她像個孩子一樣,被熱乎乎的水汽一熏,漸漸睡在了他的懷抱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