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里,氤氳著涼涼的空氣,單煜晗睨一眼畢安急得發汗的臉,倏地笑了,淡然地拔座起來,“先更衣,再去見客。”
斜眼窗外烈烈的陽光,骯臟污穢無所遁形,他展開雙臂,背影在絕境里顯得格外安穩。
未幾,奚桓就在廳上見到了單煜晗,穿著玉白的圓領袍,衣襟與袖口都用銀線繡著修長的竹枝,戴著頂鏤雕銀冠,大難當頭,也如從前溫文爾雅,風度翩翩。
他脧一眼奚桓與季安,泠然地坐到上首椅上,抖了抖衣擺,“不知兩位大人光臨寒舍,有何賜教?”
季安歪在椅上笑笑,“賜教不敢當,是潘鳳的案子,牽扯進單大人,有圣諭,叫我們請單大人往都察院問幾句話。”
單煜晗卻不看他,兩眼只盯著奚桓,噙著淡淡笑意,“許久不見世侄,像是又長高了些。奚大人回京,還未拜見,聽說他病了一場,如今可大安了?你姑媽也一向康健?”
奚桓有些說不清他到底是個重名重利、還是個澹然生死的人,可他知道,單煜晗脩薄的眼里一定藏著絕望,還藏著些不為人知的感情,沒人知道,大約只對花綢曾說起。
思及此,奚桓心里有些不痛快,好像他們背著他,懷揣著一個他不知道的秘密。他陪著花綢長大,她的什么他都了解,唯獨她離開他的那段時光,他不能透徹的知道。
他唇角一勾,擱下茶盅,冷意朝單煜晗撲過去,“勞大人惦記,闔家都好,只是如今已不好再說什么‘你姑媽’了,該是‘尊夫人’,我與綢襖成婚了,沒大操大辦,她不喜歡,我就隨她。”
“噢?”單煜晗半點不意外,笑著頷首,呷了口茶拔座起來,撣了撣衣裳,斂了笑意,“咱們走吧。”
他最先走出去,背影不言不語,炙熱的陽光似一場猛火,漸漸將他的輪廓、以及心里的不甘與委屈吞噬。那些不甘委屈沒人過問過,他也只對一個人提起,但遺憾的是,她從不在意。
是的,當花綢聽見這一則訊息時,正在炕桌上闐香粉,香纂取出來,點燃了玉爐里一朵蓮花,旋即把香爐擱到圓案上去,鴨堆的寶髻似一團迷霧,里頭傳來淡淡的一個音節:
“噢。”
奚桓歪著腦袋窺一窺,只瞧見她半張臉上掛著笑意,還未回頭,已旋出門去。他獨自在榻上垂了垂眼,在她到底是在意與不在意間想了又想,笑意有些失落。
未及片刻,卻見花綢端著碗燕窩進來擱在他面前,“我的兒,你瞧又熱得你這樣,趕緊吃了,一直拿冰鎮著的。”
那琉璃碗上起了薄薄一層冷霜,瞧得人清心涼爽,奚桓心下快意,一把拽住她的腕子掣在膝上,“單煜晗被都察院收押了,趕上朝廷要正風氣,他賄賂的數目又十分大,大概是要拿他殺一儆百了,你聽見沒有?”
“聽見了啊,”花綢翻翻眼皮,拈帕搽他腦門上的汗,“關咱們什么事情?我倒有要緊的問你,他送出去的那些東西給都察院做了贓證,那剩下的呢?你可要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