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余城翻開折子,目瞪口呆的看著折子上的地名,災民人數,流離過程,各在哪州哪縣,以及,各州縣官供述的為何沒有救濟。
他手里的,矛頭所指,都是謝余城三個字。
“江淮兩浙,一來有早年間柏樞密剿盡海匪,以無數將士之血掙下的清平樂世,二來,這三四年風調雨順,連小災都沒有過,是吧?”
秦王聲音更加平和緩慢,聽在眾人耳朵里,卻如寒風利刀一般。
“江陰軍廢弛多年,一丁點兒精銳全數被馮福海帶走為匪,暴亂之時,邱賀部快捷如風,一天之內,剿滅了十之,其余匪徒,被唐帥司趕入太湖,圍困至今。
江淮兩浙之亂,不過數天,不過數地,幾個月之后,竟從江陰平江一線,綿延至整個江淮兩浙,處處饑民,真是江陰暴軍之錯嗎?”
秦王一邊說,一邊腳步極慢的從諸人面前走過。
這短短幾句話,只聽的謝余城頭腦嗡嗡,口干喉緊。
得了皇上指了秦王為欽差,要到江淮兩浙賑濟調度濟災一事時,他和幾位先生商量了好幾回。
江淮兩浙災情嚴重,不是他一個人上這樣的折子,各路三司,大同小異,區別只是指責的人不同。
秦王這個欽差,認可這個已經描述出來,也確實滿目瘡痍的巨大災情,這份調度救濟,才是一份大功勞。
如今的秦王,失去了最可依恃的太后,正是最需要大功勞的時候。
沒想到秦王竟然將這災情大事化小,甚至準備小事化了,將責任,直指到他們每一個人頭上。
“本王沒打算在你們到來之前,先行巡查,可。”秦王的話頓住,眼睛微瞇,“本王出了這驛站,就讓被你們四處驅趕的饑民困住,被在你們恐嚇威壓之下,伴虎為倀的州縣之官驅使,想回而不能,不能不理,不忍不理,不敢不理!”
秦王手指點向眾人,“你們手里的折子,都看過了?哪一處不實?哪一句不實?這些饑民,這些災荒,到底是出自江陰暴軍,還是出自你們這些翻過圣賢書,寫過無數悲天憫人詩詞文章的那雙手?”
挨謝余城站著的劉漕司瞄著臉色青灰的謝余城,垂下頭,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下官,有罪。”
見劉漕司跪下了,其余諸人急忙跟著跪下,垂著頭,有一兩個說有罪,多數卻是一言不發。
“本王知道你們的難處,知道你們為什么要處處驅趕那些拖家帶口的可憐良民,生生把他們逼成饑民暴民。”
秦王沒理會諸人的跪與不跪,聲音放緩,寒意卻更加濃重起來。
“不過是各自有其主,都想著皇上百年之后,讓你們自己,你們家,你們族的榮華富貴,興旺發達,更加一層樓。”
謝余城聽的一顆心縮成一團,抬起頭,愕然看著秦王,這樣的話,他怎么敢說?怎么敢就這樣當眾說出來?..
“可你們想過沒有,你們驅逐殘害的,今日是皇上的子民,異日,同樣是皇上的子民。
法網恢恢,何時漏過?
你們身后之主,是能欺之人么?是能容你們殘害皇上子民之人么?
不用異日,就是今日,本王倒要看看,這一份份的折子上去,你們拋掉良心,拋掉人性,化身食人之惡虎之所作所為,你們所為的那些主子們,是和你們一樣,化身為禽獸護下你們,還是作為一個人,替那無數枉死之子民,討個公道!”
謝余城后背冷汗淋淋,趴在地上,渾然不知秦王早就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