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儀被一位老供奉抱下車,圓瞪著眼睛,先仰頭仰到一張小臉幾乎和脖子折成直角,兩只小腳慢慢挪著,將四周高聳入云的大山看了一圈,再低下頭,看了一圈散在四周山石樹木之間的各式各樣的院落小屋,最后瞪著在車旁站成了一排,一個個正興致無限的打量著他的或男或女,卻都有了些年紀的老者。
姚先生從后面一輛車上下來,一只手扶著腰,一邊唉喲著,一邊指揮著小廝長隨,“那一包輕點,別放地上!那是今年的新茶,那箱子里都是書,找個地方先堆著,我自己理,那個……那個……”
陸儀和一排上上下下打量著他的老者對視著,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一點一點,一步一步,退到車旁,兩只手往后緊抓著車輪轉,警惕中帶著恐懼,緊緊抿著嘴,腿都有點兒抖了。
“別把孩子嚇著。”站在斜側一邊,一個過于精瘦而有點兒雌雄難辨的一個女供奉往前一步,努力想要笑的和藹點,“我姓陸,你叫陸儀是吧?小名鳳哥兒?”
陸儀瞪著她,眼神中的恐懼更濃了,再往后已經沒法往后了,只把胖胳膊胖腿緊緊貼著車輪,頭往后縮的下巴下一堆肉折子。
“這孩子可真好看,這也太漂亮了。我也姓陸。”站在中間的一個矮胖老頭,背著手彎著腰,湊上來看陸儀。
陸儀再也忍不住了,哇一聲放聲哭出來,一邊哭,一邊轉頭看向姚先生。
姚先生抬手挖了下耳朵,卻仿佛沒聽到,轉個身,背對著陸儀,更加大聲的指揮小廝長隨一樣樣將他的寶貝搬到離大車最近的一座院落里。
“瞧你們倆,把孩子嚇的!”站在最邊上,胳膊抱在胸前,一臉橫肉滿身殺氣的高大老供奉上前一步,先把矮胖老頭擋住,再伸一根手指點開干瘦婆子,彎下身子,堆出一臉笑,“鳳哥兒啊……”
陸儀再也忍不住了,哭聲中夾著一聲尖叫,一頭鉆到了車子底下。
“你說你這幅惡煞模樣,你還敢往咱們鳳哥兒面前湊?你看看,嚇車底下去了吧,你看看!”
干瘦老太點著兇神指責,兇神干笑幾聲,伸手抬起車子,沖縮在車子底下的陸儀勾了勾手指,“臭小子,你出來!柴師父我先教你頭一招,面相越兇的人,越善良,快出來。”
車子都快被柴師父掀的橫過去了,陸儀蹲在地上,不哭了,突然竄起來,奔著姚先生沖了過去。
“唉喲喂!”姚先生被猛撲進懷里的陸儀撞的連往后退了幾步,“你這孩子,倒是能屈能伸。”
“這直覺不錯。”矮胖老頭點頭。
“跑的挺快。”干瘦老太看著陸儀的腿。
“能屈能伸這一條好。”兇狠的柴師父放下車子,拍著手。
“我覺得還得有后手。”一個文士模樣,搖著把折扇的老先生目光沒離開過陸儀。
“這孩子真好看!還真是……象極了!”一個看起來十分老邁的老者捋著胡須。
……
陸儀沒哭多大會兒,就不哭了,因為送他來的車子,長隨,老仆等卸下東西,趕著車就往外走了,留下來的,除了他,就是姚先生和姚先生的兩個小廝兩個老仆。
陸儀緊緊揪著姚先生的長衫,姚先生走到哪兒,他就跟到哪兒,姚先生卻仿佛長衫沒揪著個孩子,也沒有一走一絆,只管指揮著兩個小廝,從箱子里拿出東西,這個放這里,那個擺那里。
幾聲哨聲響起,圍觀的老供奉們各往各的地方,一轉眼走光了。
陸儀松開姚先生,象只警惕無比的小獸,挪一步聽一聽看一圈,一步一步挪回剛才車子停下的地方,看向來時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