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沙睡得很早,她是個作息規律的小女孩,跟需要夜巡和熬夜工作的某些人都不一樣。史蒂芬妮給她熱牛奶,她就乖乖喝掉,說聲晚安之后去洗漱了,金發的姐姐還提到了睡前故事其實沒有必要,她已經很久不聽這個了。
在豬面教授的基地待著的時候沒有白天與黑夜之分,大家都在恐懼中惶惶不安,隨后不得已入睡,但其實誰都在害怕一旦醒來之后被豬面教授送上手術臺,在悠揚的歌劇聲中親身感受自己逐漸被改造,失去神經控制的每一步,然后成為豬面教授手中聽話的玩偶人。
薩沙記憶中曾經跟父母一起的快樂記憶早就模糊了,豬面教授尚未完成的改造破壞她海馬體的一部分,聽著父母在床邊用溫和的聲音講睡前故事的記憶畫面如同被橡皮用力地擦去,紙面被什么人大力揉搓過,留給薩沙的只有皺皺巴巴破碎不堪的記憶。
但她記得那些痛苦,那些恐懼,還有地牢中的饑餓和黑暗。她的大腦非其所愿,死死地、牢牢地,將這些記住。
現在這些都結束了,在現實之中。薩沙親眼見證了豬面教授的死亡,她可以自由活動了,不必繼續被束縛在黑暗之中瑟瑟發抖。
赫曼有事要忙,薩沙就跟著杰森走,她自己覺得去哪里都行只要不把她一個人獨自留下,真的,只有這個別,薩沙不想接受這個。但無論是赫曼還是杰森都沒有跟后來照顧接觸薩沙的人說起過關于豬面教授和改造的事情。里奧也好,史蒂芬妮也好,沒有人把她當做受害者,也沒有人知道那些苦痛和絕望。
里奧將她視為新加入班級的同學無意冒犯,但薩沙從卷毛青年身上感覺到的就是這樣。在這個新班級里,里奧是熱情的藝術委員,赫曼是他超喜歡的老師。
史蒂芬妮則把她當做新加入家庭的一份子,是史蒂芬妮的新姐妹,杰森帶回家的妹妹。
金發的女孩給薩沙熱牛奶,睡前給她讀故事,還有溫柔的晚安吻。每一個舉動都像是夢一樣美好。薩沙喜歡這些。
所以她覺得自己也可以忍受每天夜晚入睡之后赤紅的竊竊私語,還有身體上時不時傳來的疼痛,好似是被刀割,又有些像是被撕咬,皮膚上有牙齒咬上來的壓感。但是白天醒來之后,薩沙還是完好無損的。
薩沙跟赫曼提到過這個,有著灰綠色頭發,臉色蒼白得好像油畫中沾多了白顏料那樣的青年卻朝她笑了一下。
“那是你的禮物,我說過,你很有天賦。”他說著,聲音難得有些輕飄飄的。
“不必去抗拒那些,靜靜聆聽赤杯的低吟就好,會對你很有幫助的。”
“赤杯是永無饜足之神,奪取生命之神,給予生命之神。我的女孩,現在很明顯能看出來不是嗎,她對你有所偏愛。”
薩沙不理解,但是她接受了,并且開始嘗試習慣夢境中的血色,咔嗒咔嗒骨骼撞擊的聲響,還有模糊背景中響起的尖叫。曾經過去的那些苦痛和黑暗跟現在夢中的赤紅開始融合,但跟過去不同的是,薩沙現在并不害怕,她只是有時會感到些許干渴。
“一個口中干渴的人,多么強大的人啊,他的心智與世間的動態緊緊相連,將會從彼處回歸這個動態的世間。”
女聲低聲呢喃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