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櫻筍時。
霖京城的櫻桃較比旁的地方更早結果,頭一批可以采摘的被稱之為早春櫻桃,早春櫻桃皮薄汁多,嬌貴非常,哪怕小心翼翼地看護,一路顛簸著送到宮里,也免不得千瘡百孔,這等品相絕不能呈到御前,只好用來做菜。
晚膳一道櫻桃肉合了鄔寧的胃口。
她忽然抬起頭,看著坐在對面的慕徐行說“明個兒清早,我們去城郊莊子上吧。”
“去做什么”
“摘櫻桃吃呀。”
慕徐行手上動作一滯,將那塊本欲夾到自己碗中的櫻桃肉送到鄔寧跟前“一來一回是不是要很久”
鄔寧想了想道“差不多一個時辰,不耽誤什么。”
慕徐行聞言,點點頭,再沒有動過那盤櫻桃肉。
飯畢,宮人們撤席的撤席,沏茶的沏茶,井然有序且雅雀無聲,這便叫殿外那漸漸逼近的腳步顯得格外清脆。
鄔寧用濕帕子擦了擦手“叫他進來。”
來人是鄭韞。
慕徐行其實很少能見到鄭韞,如今鄭韞身居高位,肩負要職,并不時刻跟在鄔寧身邊,甚至不經常在宮里,細細算來,今日是慕徐行第三次見他。
他身著一襲暗紫蟒袍,頭戴金沿烏紗帽,濃眉壓的極低,眼角狹長且微微上揚,嘴唇薄卻棱角分明。
說溫潤如玉是鄭韞,說陰柔似蛇亦是鄭韞。
慕徐行必須承認,鄭韞身上有一種令他感到不安的氣息。
“陛下。”
“事情辦妥了”
“嗯。”
鄭韞從懷里取出一個小冊子,恭敬的遞給鄔寧。
鄔寧接過冊子,吩咐一眾宮人“你們都退下吧。”
這些宮人中仍不乏有燕家的眼線,可鄔寧早已不是當初那個任由監視的傀儡。
連同荷露在內,宮人們盡數退出殿內。
鄔寧抬眸,對慕徐行道“去拿一支筆來。”
書案在內殿,鄔寧要用筆,慕徐行自是得先研墨。
他一邊想著若用石墨粉和黏土粉制成鉛筆芯行情或許不錯,一邊不自覺豎起耳朵聽外面的動靜。
鄭韞淡淡道“陛下似乎很信任慕常君。”
鄔寧輕笑“在這宮里,我第一信任的人是你,第二個便是他了。”
鄭韞不再開口。
鄔寧細聲細氣地似乎又說了些什么,慕徐行沒聽清,他盯著緩緩暈開的墨汁,無法控制自己去猜測二人之間的關系。
鄔寧信任鄭韞,并且,單聽腳步聲就能辨認出鄭韞
研好墨,慕徐行將筆送出。
鄔寧展開冊子,里面寫有朝中許多官員的姓名,她很糾結的思慮片刻,而后在那些姓名上畫了一個又一個筆酣墨飽的圓圈,像極了金錢豹皮毛上的花紋。
慕徐行在宮里這些日子,也并非兩耳不聞窗外事,只一心鉆研他的洗漱用品,他知道被標明記號的官員,一多半都是為燕賢效力的犬馬。
“就這些吧。”鄔寧吹了吹墨痕,笑著對鄭韞說“手腳干凈一點,這節骨眼上可別叫人抓住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