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是!陛下,陛下她,賞賜我最好的馬駒,贈我投壺贏來的兔子燈,我們當初……”沈應言詞略微混亂的講述了很多對他而言無比珍貴的過往,像是那盞熱氣騰騰的老班章,在慕徐行毫無波瀾的注視下,愈發蒼白無力,最終他只能說:“你根本不明白……”
“我明白。”慕徐行看沈應的眼神近乎憐憫:“因為她是至高無上的帝王,所以,哪怕她從指縫間流出一點點的好,都顯得彌足珍貴。但我想,你真正喜歡的應該是能陪你騎馬,投壺,在荒野里看星星的長樂公主。”
當年馬球場上的長樂公主,被帝后捧在手心里,恣意妄為,光芒四射,而彼時的沈應,是沈家最不受重視的沈小四,渴望自由卻不得不循規蹈矩的沈小四。
沈小四對長樂公主一見鐘情,為了有機會結識公主,不惜放下世家子生來傲慢的心氣,甘愿做對燕榆唯命是從的小跟班。
后來他終于得償所愿。即便公主從未正眼看他,他也為能替公主牽馬墜蹬開心的徹夜難眠,他在一個又一個不眠夜里編織著自己與公主的將來,唱了一出又一出蕩氣回腸的獨角戲,他下定決心,要刻苦讀書,要考取功名,要實現那遙不可及的夢,要做與公主相伴一生的駙馬。
可誰能想到,公主轉眼就成了帝王,讓他有些陌生的帝王。
沈小四的公主,留在了那條漫長且無法跨越的鴻溝里,他抱著破碎不堪的美夢,撞得渾身是傷,卻遲遲不甘心醒來。
“你還這么年輕,不要把時間都浪費在無望的等待中。”慕徐輕輕嘆息:“只要你愿意,隨時可以離開皇宮,重新開始。”
……
鄔寧在各宮皆安插了眼線,慕徐行此番“鏟除異己”,自然逃不過她耳目。礙于眼線并沒有在那兩個人邊上一五一十的記錄,轉述的也不是特別具體,鄔寧只了解大概,單純以為慕徐行和沈應是積怨太深,已經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
說老實話,這事要擱從前,鄔寧能慪個半死,她最討厭別人在她背后搞小動作,可這回不知怎的,竟像聽了個頂有趣的樂子,怔怔地笑了好一會。
連最懂她心思的荷露都納悶:“陛下笑什么?”
“唔。”鄔寧想起來自己在批奏折,提起筆蘸了點墨,又笑:“慕徐行挺逗的。”
“常君?他并不是擅長玩笑的人啊。”
“你說他怎么記沈應的仇,跑去和一個半大孩子計較。”
“原來是因為這事,奴婢還以為陛下會不高興呢。”
“為這個,犯不上,若他真就這么容不下沉應。”鄔寧頓了頓,輕聲道:“那就隨他去吧,橫豎沈應在宮里,沈家那幾個總也不安分,更何況……”
鄔寧沒有繼續說下去,“更何況”后面便會成為一個不解之謎,不過荷露以為,鄔寧對沈應大抵也是有些情份的。
可讓荷露和鄔寧都始料未及的是,楊晟竟比沈應先提出離宮。
冬日里的黃昏極其短暫,轉瞬即逝,暗紫色的夜幕悄然降臨,十六的滿月高懸于皇城上空,裹著一團水汪汪的清光。
鄔寧難得有閑情雅致,想邀慕徐行共賞月色。
剛從延和殿走出來,便見楊晟孤身一人站在風雪里。他穿得很是單薄,眉眼間甚至染了一層冰霜,看樣子等了很久。
鄔寧不由皺眉。
荷露心領神會,質問守在外面的小太監:“侍應來了也不知通傳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