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著頭看著眼前,眼前的確有一個人,這個人穿著雙皮靴,身材并不高大,重要的是卻沒他一點熟悉的感覺。他的心在顫抖,情緒在緊張,他的眼睛還在持續地從這人腳起,一點點往上看,目光路過這人的腳,小腿,膝蓋,大腿,腰腹,胸膛,最后是……臉。
可是,這人穿著一身黑色斗篷,面孔遮在防住沙塵的大兜帽下,什么也看不見。
能看見的,只有對方微微露出的下巴與嘴巴。
這下巴上沒有一點胡須,和他記憶里那十年之前南源河畔,大雪紛飛離開時的模樣一點都不一樣,他是胡子拉碴的……
“不是他……”無涯有些失望。
正失望之時他眼睛一瞥,看到了這人嘴角慢慢上揚了起來……這種上揚帶著些許桀驁與戲謔,讓他感到無比熟悉。
他再次抬頭瞪大眼看著這人,這人伸出了手,將兜帽慢慢掀掉……
頃刻間,一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出現在他眼中,盡管他不再像當年那樣扎起長發,英氣勃發,而是一頭長發散開披在肩上,面孔滿是儒雅,但他忘不了這雙凌厲澄澈的眼神,這對利劍一般的眉毛,以及臉上尚存一道細蜈蚣似的疤痕……
“許久不見,無涯。”這人聲音溫和道,“還好嗎?”
無涯激動無比,眼睛里的光芒在顫動著,眼淚在眼窩里盤旋。
本就不擅長表達的他,這一激動到無以復加時,手舞足蹈起來,嘴里啊啊啊地發著聲音,不知該如何打招呼,也不知該如何表達。
好像,開倒車了,這幾個月來,鐸嬌費煞心思來訓練他說話,到關鍵時候竟然還是掉鏈子。
無涯一陣手忙腳亂后,突然想起什么,他在比武臺上退后兩步,雙膝一跪,揚起腦袋來狠狠磕在地上。
砰!砰!砰!
砰!砰!砰!
砰!砰!砰!
九個響頭,每磕一個,比武臺顫抖一次。
習武之人本就根骨強健非常,如無涯這般已經超越了一品大宗師,修為僅僅遜于真正王者境,再加上天賦高,這鐵鑄銅澆的比武臺即便撞到也不會受傷,可是此刻,九個響頭過后,他額頭已經一片血肉模糊,所叩頭之處也凹陷了下去,地面更是血濺五步!
“師父。”
響頭磕完,無涯終于想起來,該是說話了。
大音希聲,莫過如此,吼得再亮,叫嘚再響,也不如這沉沉的兩個字。
易少丞的大手輕輕的拍打著他,似乎在安慰,又似乎在表示他的感同身受。
這一刻,易少丞又何嘗不是心中悲慟無比,過去這十年的時間里,雖然遠在萬里之外的漢朝,卻常記河畔日暮,自己帶著鐸嬌和無涯練武、游泳的場景。那些年,那些事,那些美好的,還有那些掙扎過的,都已經物是人非了。留在心里只有這沉甸甸的一片!
一時間,易少丞也不知是喜是悲。
“好好打,再有人使壞,我來對付。”易少丞最后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