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回接了,只翻了兩頁便即咋舌,道“你好大膽,龍江船廠的工造冊也敢私抄了出來若教大伯父知道,誰也救不得你。”
黃象全然無懼,撇嘴道“誰耐煩抄它,不過趁閑掃了兩眼,撿一二有意思的照樣畫出來,能值甚么倒是把這些統算出來,按樣子造出大船,往那東海、南洋再深再遠處走去,才見出我們的本事。”
章回笑道“表弟好雄心壯志。”見黃象聞言不爽,一眼瞪來,忙又說,“愚表兄也自當盡心效力。”說著捋袖管、展紙張、援毛筆,口中問道“哪些數字尚未得的,指出來,我們一起計算。”
黃象這才面露喜色,上前一一說明。兄弟二人你說我寫,析解議論,頓時忘機,全不知時光飛逝。直到那廂里章太夫人命嬤嬤來催,才知已是晝飯時辰。到太夫人處匆匆用過飯食,黃象拉著章回忙忙告退,又趕回他那不工工房去了。太夫人望著他兄弟二人背影直笑道“也沒見過這樣投緣孩子,也不曉得什么事忙得這樣,連飯都不教好好吃。老大媳婦,吩咐廚房多做幾樣點心,待會兒便送過去。你也去,盯著他們多少吃下去些兒再來。”
王夫人笑應了,又說“方才老爺打發人回來說,今兒府衙里事程,上半日已決了大半,下午必要早歸的,請老太太放心。又有一樁,老爺讓稟告老太太,說揚州林鹽政應府司合議筑堤、修塘等事,前日便到南京。今日公事畢,便與老爺一同家來拜見姨媽,跟老太太磕頭。”
章太夫人聽兒媳轉述長子言語,本自笑容盈盈,聽到“揚州林鹽政”幾個字卻收了笑,半晌,方才淡淡道“既然他林家表弟來,你依著例份整治酒宴席面便罷了。我也乏了,須得歪一歪才是。”
王夫人忙應了,又與兩位妯娌崔氏、柴氏扶了婆母往后面房中,服侍歇下了,這才往別處忙去。這邊崔氏、柴氏退出太夫人房中,慢慢往自家院中行去。柴氏到底年輕,方一離了正堂便問崔氏道“這揚州鹽政林老爺,竟也是老太太的外甥,爺們的表兄弟果然我入門日子淺,竟頭次知道。”
崔氏望她一眼,溫言道“我也只聽聞過一次,也并不曾見這林伯伯。爺們的兄弟,除了常州舅舅家,二爺向來并不太提的。”
柴氏笑道“然而既是親戚,便有個往來。我年輕,只怕失了禮數,還求嫂子教我才好。”說著親親熱熱挽上手來,道,“昨兒才得了兩斤好柿餅,嫂子愛甜,不如我房里吃去”
崔氏歉然道“二姐兒早上有些低燒,雖已請了大夫用了藥,到底有些不放心。弟妹好意,卻只能心領了。”
柴氏聞言忙道“是我的不是,一時竟忘了蓉姐兒。嫂子請只管去。我家去換件衣裳,這就去看她。”說話間,早有小廝擁著青幄車到,兩人各自登車往家里去。
這柴氏坐在車中,尋思婆母、兩位嫂嫂先一刻舉止聲色,心里一時不免許多想頭;待到了自家院中,臉上猶自著相。恰好丈夫黃年也從外頭回來,見她形容,忙問道“怎么這個面孔臉色難道母親有事”一時舉步就要往太夫人處去。柴氏慌的攔住,說了緣由,問道“既是親戚,到底這林家有甚么要緊,教母親這般冷淡”
黃年道“內情我也不甚了了。總兩家上一輩事。當年西鶴墅案,父親被誣獲罪,幾下死獄,就是林姨父擬的詔。虧有外祖父與幾位舅父全力周旋,說動朝中老相,才改判流放西北。自此后,黃、林兩家便無往來。直到冤案昭雪,父親被召還朝,恰接著大舅父書信說林姨父過身,父親這才遣大哥往姑蘇致祭那時我方三四歲。這些年,零零碎碎聽著些言語,大哥也說過道不同。只是母親我先頭兩位姐姐,都是在西北時病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