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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廿七回中(1 / 1)

          范氏聞言大吃一驚,只覺得晴空里一個炸雷,直震得頭暈目眩,東南西北不知。〔〕待一會子回過神來,已經滿是怒燒雙頰,罵道“好個蔣家好一窩禽獸不如的混賬我范家是什么樣的人家門第,竟容得他們這樣侮辱欺凌他蔣瀾、蔣子寧眼里還有什么人,又是仗著誰家的勢,就敢對我們這樣作踐”說著握住強氏的手,道“好嫂子,這樣的親家,不說還要不要,根本直撇得越遠越好大哥哥可去蔣家退親了退了才是我們的造化”

          強氏兩眼垂淚,道“怎么不退他家這樣辱我們,這門親事還如何做得你哥哥聽我回家一說,氣得肺都炸了,當天就拿了文定單子尋他家去。那邊先還好聲好氣,溫言軟語地賠禮;但一說到退親,卻怎么都不許。那蔣瀾竟還說,雯兒八字不好,不然怎么先前才定親,他家老太太、老侯爺就前后腳地去了連累蔣子安守孝,少年人血氣方剛,把持不住才是常事。就睡個把個丫頭侍妾又怎樣都是在自己平原侯府里,又沒弄出個一兒半女出來,能算甚么天大的事,就要退親可見是雯兒心胸狹窄,不能容人,就嫁過去也未見得能夠和睦夫君、孝敬長輩。只不過他們看著雯兒也等了這許多年,女孩家耗費了青春,就勉為其難保全兩方的臉面名聲你聽聽,這還是人話么他們家兒子,做出多少丑事、混事、放屁事來,就這么嘴一張一閉、輕描淡寫抹過去,反而賴我們家小氣不容人地生出事端且最要緊的,且最要緊的別說什么實話了,就只言片字都不透,這是生生要禍害我們家雯兒一輩子”

          范氏聽了,眉頭擰得越緊了,問她嫂子“哥哥氣極了,立時沖過去退親,當中間可還做了旁的事沒有那蔣子安得了臟病的事,哥哥可是吃準定了的”

          強氏含淚答道“當天是太著急,也沒準定。你哥哥到平原侯府,被嗆了這一趟回來,氣惱是不用說的了,但也如你問的,他自己心里也不免打鼓,就怕冤枉了人家,倒是我們自己做得過了。于是次日一早就借著家里兩位老姨奶奶得病的由頭,請了太醫院相熟的三位太醫過來會診;然后又請了京里最有名幾家藥鋪的坐堂大夫來給家里上下望診,只說是一個外門上伺候的小子了異樣疹子,因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弱的弱,這才小心防備為上。結果果然有小廝跟那邊跟來的學徒搭了話,說便是有這么一會子事,藥鋪子里的醫婦都往平原侯府出入許多回了。那兩個老太醫也三番五次拿話頭點你哥哥。于是這件事是確然無誤的了。我跟你哥哥實在傷心,又不敢再瞞老爺,只得把話告訴。可憐老爺都是望七十歲的人,原本頭還有近半烏黑,一夜時間竟白得都差不多了。”

          范氏這才知道,怎么自己方才見到范桃生,就覺著不過幾年時間怎的就看老了這許多。原來還以為是他京中通政使職司繁重,歲月催老,不想卻是這一番緣故。范氏又問范桃生是不是贊同退親。〔〕強氏道“父親原本就不滿意這樁婚事,如今有這樣的事出來,自然是更有話說。可他也心疼雯兒,說蔣家旁的話都是放屁,只有一句雯兒年紀不小算是說在了點子上。父親又說,或者蔣家也是要的臉面,這樣說不出口的事,若能悄悄治好了,又何苦滿世界張揚開去叫人說三道四地笑話蔣家話說得造次無禮些,大約也是著了急,不想我們家退婚,要打消你哥哥念頭的意思。我們得了父親一番教訓,就想著多少再看看蔣家行事,誰料到誰料到”

          強氏說到這里,半晌沒能說得下去。范氏也不敢催,只重新拿了茶來與她定神勻氣。強氏捉著杯子,眼看著淚就連串兒滴進杯子里,泣聲道“那蔣家真的不是人。我們都是好心好意替他們著想開脫,可轉過頭,就聽京里人家紛紛地傳說我們雯丫頭八字不好,命硬、撞克夫家;再幾日,甚至連那蔣子安守孝時染病,如今漸漸不起的話兒也都出來了。我可憐的雯兒,我可憐的雯兒她是前輩子造了什么孽攤上我們這樣勢利沒眼界的父母,又趕上這樣豬狗不如的人家”

          范氏聽了她這一番說,直氣得渾身抖。站在原地,吐了七八回氣,方才把心頭火強按捺下去一些,問“竟然有這樣的事這些話出來,不止雯兒一個,家里別的女孩兒還怎么過的還要不要說親事嫁人了大哥哥呢難道也任流言滿世界傳去”

          強氏搖頭,紅腫著眼睛,說道“哪里能呢泥人尚有三分土性,何況人生父母養的你大哥哥聽到京里那些混話,氣極了,等讓人弄明白這些都是從蔣家那邊出來的,他就借著老圣人生辰做功德、開夜市與民同的由頭,邀了父親的一班子同僚,再有幾家還算交好的公子王孫到勝德居吃酒酒席間就把蔣子安身子不好,自己決意退婚、將雯兒另嫁的話給說出去了”

          范氏本來還氣憤,聽到這一句卻是徹底呆了她也知道自己這個堂兄忠厚老實,最沒心機,更不知道怎么算計害人的,卻料不到他竟做這樣的事,只把兩家臉皮都給扒得干干凈凈。這樣一來,平原侯府固然是再得不到一點好,蔣子安那些混賬事統統抖落在世人眼前,蔣家為了掩飾他的病如何算計親家、坑害未進門兒媳婦的嘴臉也都一覽無余;只是,到底范家是女方,范舒雯是待嫁的女孩兒,這樁事鬧出來,跟蔣家的婚事自然是吹燈拔蠟,但京城左近其他門戶相當的人家也再不肯結親,尋常讀書趕考的后生也要掂量姑娘聲名。

          她這邊呆,那邊強氏還在哭訴。范丞佺不管不顧,徹底撕破范、蔣兩家臉面,回家來就讓范桃生拿家法狠打了一頓。范桃生的老妻又可憐長子和長媳,又傷心孫女,娘兒幾個抱在一起就痛哭。范丞佺的三個兒子也趕來為他們父親求,替他們妹子討說法。他們雖都是書生文臣,卻因祖父的關系,都走得刑名一流;不幾日工夫,不但尋隙跟蔣子寧、蔣子安干了幾架,更聯絡了京兆尹衙門及御史臺上下,將蔣家兄弟常玩常混的那一群拘的拘、罰的罰,整治得京里王孫公子好一陣雞飛狗跳。不想范家這頭才剛出了一口惡氣,那邊蔣家卻也鬧騰起來,糾結了一批官員,就上書說范家串聯結黨、借權謀私、打壓同僚。中間又摻入了文臣武將之爭,一時鬧得越大了。直到后來圣上屬意范桃生兼領詹事府詹事,朝廷上人前人后透了幾次,這些紛擾才安靜消停下去。只是經此一事,蔣家固然不得好,范家更是顏面受損、元氣大傷。范桃生辭了詹事,再后索性上本請辭,只想遠遠離開京師,也遠開這些煩惱糟心事。強氏道“說來說去,都是我當時錯了主意。若依著父親,選個老老實實的讀書孩子,雯丫頭別說這番苦楚,怕連兒女也都齊全了可如今,一步走錯,賠上雯兒一生,我這做娘的活著還有什么趣味”

          范氏忙安慰她道“大嫂子快別這么說。你跟大哥哥都是一片疼愛女兒的心,想著孩子嫁入好人家,穿金戴銀,一輩子吃用無憂,這又有什么錯且嫂子原是在京里長大的,那些公侯王府時常走動,當時看到的都是好的,自然以為此刻他們也是好的。哪里就能想得到,不過一兩代的工夫,就墮落至此,就養出蔣家這樣畜生不如的人家來且也不是都不好的。比如嫂子的姨母,齊國公夫人就很好,還有繕國公誥命,若不是她們警醒提示,我們什么也不知道地把雯丫頭嫁過去,又該是怎么個形那時候才是真的進退兩難呢。所以我勸嫂子快把眼淚收了,再擦干凈臉,換身鮮亮衣服這件事原是蔣家人的不好,咱們又何必拿人家的錯來懲治自己外頭說三道四,就讓他們說去。咱們必是要揚眉吐氣,大大方方過自己的正經日子才對。”說著,就喚丫鬟們打熱水進來給強氏洗臉。

          強氏接了范氏的帕子,慢慢抹眼。等丫鬟拿了熱水來,范氏親自上前,絞了巾帕子給強氏凈面和敷眼睛。強氏忙推辭道“讓丫鬟們來就是,你快坐著。”范氏笑道“長嫂如母。當年我還在家時,嫂子也沒少給我梳頭穿衣。今日就讓我也服侍嫂子一回。”強氏也只能隨她去了。

          范氏又問“如今雯丫頭是已經跟蔣家退了婚,重新清清白白一個人兒。只是她到底是個小姑娘,這樣的大事,她可都知道”

          強氏嘆氣道“怎么不知道你也曉得,論聰明,雯兒是她父親四個孩子里頭頭一份的。可是,聰明又有什么用事看得越明白,雯兒就越可憐。這幾年里,最苦的是她。前頭幾次推遲婚期,那邊又說守孝,她就遵著規矩,在家里也不多說笑、更不玩。想著將來要嫁進侯府,一家子人口眾多、彼此聯絡又繁,唯恐到時言語行動失了分寸,丟了自家臉面,就跟我當年那些老嬤嬤、奶媽子們細細地套問,什么慣例規矩、人往來,得了三言五語就記在她自己的小冊子上,時不時就拿來溫習背誦。我跟她說各家規矩不同,這些事就做了也未必有益,可那孩子卻跟我笑說母親,我只是求個心里有數,又免了長日無聊。可她這一片盼著將來美滿和睦的心,卻沒得一點點好報。這半年多近一年來,多少事,大人都受不住,她還要安慰太太、安慰我,跟她祖父、父親、兄弟說不要為她一個女孩兒生氣、傷心勞神,甚至為著范家的顏面,竟偷偷想把自己舍到尼姑庵里去虧得她奶娘警醒,覺察不對立時就報了來,她哥哥、兄弟騎了馬去追,總算在城門前把那個傻丫頭給追了回來。結果我跟她父親仔細一查,從丫鬟、門房、車夫、醫藥鋪的大夫、洗衣服的婆子每個都得了她的銀錢指示,教他們一個個該怎么做,對家里、對外頭分別是如何說,怎么就把她得了惡疾、父母長輩憐惜、她自己卻有意保全家人的事一點點地讓滿京城的人都知道。老爺,就是你叔叔聽說了這一番事,才跟我們說無論如何,范家只要還有一個男子活著,必得供給雯兒一口飯吃;就她沒了,地下也始終享一份香火。”

          范氏輕輕點頭,忍不住嘆一口氣,隨即又問“但是雯兒今年才二十歲,到底還年輕。遇上了這樣的事雖說不幸,到底不是她本人有什么不好。難道就委屈她一輩子住在家里不成大哥哥和嫂子又是怎么想的呢”

          強氏道“我們只養了這一個的女兒,自然是望著她一輩子好的。可遇上這樣的事,我們又能怎樣京里的人家是沒的指望了。她父親、兄弟這一場又鬧得那么狠,事宣揚得那么大,只怕別的人家也不愿意。或者,就算有些人是愿意,但卻是那一等家門破落、人才卑鄙、這樣那樣不周全的,我跟你哥哥也決計不會肯為著我們,已經委屈了孩子一次,難道叫她今后再委屈嗎如今老爺也了話,雯兒就住在家里,自自在在做一輩子老姑娘,范家也咬牙認了”

          范氏見她最后一句說得咬牙切齒,意態堅決,心里也暗暗點頭,心想總算叔父、兄嫂都還明白,沒有苛刻了侄女兒舒雯,也是她運道到底沒壞到家、父母親緣緊密牢固。于是又寬慰了強氏兩句,只說“雯丫頭有你們這樣的父母、祖父母,福澤也是深厚的。未來必有她一個好的下場著落,哥哥嫂子也不必擔心。”

          強氏得了她真心勸慰,又痛痛快快哭了一場,泄了幾個月來的憤懣郁氣,人反而顯得精神起來。因說“如今父親是受了這邊書院的邀,講學任教的。按慣例,最少也得在揚州居留一年。先頭我們在京城,把各種事照顧收尾,這邊倒煩勞母親還有妹妹來操勞,實在是我們做得不到了。只是而今我雖來,揚州到底人生地不熟,還得煩勞妹妹再與我指點,料理家務,并與地面上要緊的人家引見相交。”

          范氏見她轉了想頭,再歡喜不過,忙就挽了她往屋外頭去,一邊說“天色見晚,日間暑氣也都散了,正好到花園子里走走。我記得嫂子從京中帶了幾品新奇花木來的快領我去看看。再者,京里帶來的好東西,也正好借著這個由頭辦個賞花會,邀請揚州這邊要緊幾家的太太、小姐們來相聚呢。”

          如此說著,這一天范氏、強氏就逛了園子、賞了花木、定了聚會、寫了請帖,然后打人飛快往各家送去,足忙了整整一日方散。直到晚來,范氏回自己屋子,見丈夫顧沖顧文凌已經在屋里坐著。顧沖看她進來,就笑道“知道你跟堂嫂最好,卻不想就黏了這一整天你姑嫂哪里來那么多話好說的不妨也跟我講講”。。新電腦版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開,老最近已經老打不開,以后老會打不開的,請牢記:網,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請牢記收藏,網址最新最快無防盜免費閱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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