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卻不知道,他是被她追問得窘迫至極,不知如何作答,才只好擺出長輩的威嚴來的。
“好了。不要瞎想,我帶你去書塾就是了。”
“你不許反悔哦”
他莞爾一笑,“我何時騙過你”
“鳳凰于飛,翙翙其羽,亦集爰止。藹藹王多吉士,維君子使,媚于天子。鳳凰于飛,翙翙其羽,亦傅于天。藹藹王多吉人,維君子命,媚于庶人。”
講堂上的老先生慢悠悠地講解道“此句乃歌詠周天子之篇。文以鳳凰比周王,以百鳥比賢臣。天子受擁猶如百鳥擁鳳,即所謂媚于天子、媚于庶人也”
她有些執拗地站起來說道“誰說這一定是要歌詠周天子的詩呢,寫詩人說的嗎”
堂下哄笑一片,他伸手輕拽她的裙裾,示意她不得無禮。
誰知她竟絲毫不覺得做錯,面不改色道“先生,鳳凰于飛,寫的是鳳和凰相偕而飛,百鳥簇擁跟隨,就像君子愛戴天子一樣。本篇明明寫的是夫妻間的合歡恩愛啊”
那老先生沉著臉瞧著她,她鼓足了氣正視回去,他在一旁只覺得尷尬至極,只好連忙起身替她認錯道“小妹少不更事,出言冒犯先生,請先生”
他話到一半,老先生突然仰頭笑了起來,惹得眾人皆是莫名。
只見老先生踱步過來,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因爾所見,得爾所悟喲。哈哈”
邊說著,邊瞟了一眼佇在一旁的他,眼中滿是笑意。
她渾然不知這老先生話中的意思,愣愣地撓頭,身旁的他卻早已臉紅到了耳根。
“先生堂上說的話,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自出了學堂,她便開始纏著他求解,誰知他板著臉,一副生氣了的模樣,壓根不打算回答她的問題。
“好了,哥,我知道今天這樣不對,但先生也沒有怪我啊”
“你還知道認錯”他故意提高了幾分音量。
“我真的知錯了”
她又開始像個小鴕鳥一樣低著頭,聲音軟軟的。
他心中寵溺萬分,嘴上卻毫不客氣道“罰你回家抄女訓。”
“哦,”她答應著,臉上仍是苦惱的表情,“先生的話到底是什么意思,為什么你聽了會臉紅呢”
“有空想這個,不如好好想想回家抄書要抄到幾時吧。”
他邊敷衍她,邊在心里偷笑著,幸好她不是大智若愚,幸好她沒有聽明白。
萬歷歲丙午
“楊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如今我范家也有女一枚初長成喲”
范楠靠在床上,臉上泛著病態的潮紅,只是慈愛地摸著她的頭頂。
范文采和范文程二人皆跪在地上,唯有她坐在床邊,緊緊握著范楠的手。
“爹爹”
“如今你已到了適嫁的年齡了,為父給你尋了一門親事,對方是遼陽都轉運鹽使司都同知之子,家境殷實,為父見過一次,相貌品行皆是不錯的”
跪在地上的范文采先是一驚,沒想到父親竟是要將她嫁出去
她淚眼婆娑,啼哭道“我不要嫁,我要在家守著爹爹”
“女兒大了,哪里有不嫁的,你娘走得早,她生前一直囑咐我要給你尋一門好親事”
范楠甚少拿母親來糊弄她,他一直騙她說,她是他的原配夫人生的,可惜她不到兩歲的時候,她母親便去世了。
她還在抹著眼淚,聲音梗咽“不嫁,不嫁”
他聽著她的啜泣聲,不覺得一陣心痛,冰冷的底面好像將寒意都傳到了他的身上一般。
“此事就這么定了,你就是不愿意嫁也得嫁咳咳咳”
范楠說完,突然一陣猛咳嗽了起來,原本跪在地上的二人連忙爬起來扶著范楠,滿目焦急擔憂之色。
“父親”
他只是擺擺手,推開了兩個兒子道“你們去,為父無礙。”
她原本以為爹爹只是在嚇唬她,只是因為她太調皮太貪玩了,也許只要她撒撒嬌,爹爹就不會把她嫁出去了,爹爹舍不得讓她嫁人的
誰知眼下,當真連哭鬧的力氣都沒有了,都沒處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