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猶首面也,是以甚致飾焉。面一旦不修飾,則塵垢穢之;心一朝不思善,則邪惡入之。咸知飾其面,不修其心,惑矣”
書桌前,男孩兒正在專心地習字,他一直在凝神聽她背書,誰知她背到一半,忽然止了聲音。
“怎么了”
“整日都在背女訓,好生無聊”女孩兒將書扔在一邊,仰頭靠在座椅上,悶悶不樂道。
“不背女訓,那你想背什么”
她眸子忽然一亮,撲到他面前來“哥,你帶我去書塾好不好我也想聽先生講課”
他無奈地抄著手,“你還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女訓也說,夫面之不飾,愚者謂之丑;心之不修,賢者謂之惡。我若整日窩在家中,不去學習,不就成了心之不修了嗎我這是想修繕自己的心”
他被她的歪理折服了,無可奈何地答道“女孩子家,會讀女訓盡夠了。”
她仍是有些氣不過,懨懨地嘟囔“女孩子家怎么了”
“要是讀膩了,就出去走走,只是不要去得太遠。”
“哥,我們出城玩吧,好不好”
“不行”他斬釘截鐵地拒絕。
“我們去赫圖阿拉玩,箏兒可會說女真話,可以跟他們對話哦”
“不行”他仍舊是堅決的兩個字。
“哥”
“好了,你再胡鬧,我可要去告訴父親了。”
他放下臉來,頗有兄長的威嚴,她一聽到“父親”二字,立馬咂舌嘆氣,只好做回位子上,重新拾起了女訓。
他將書卷微微抬低,眼神掠在她可憐兮兮的小臉上,不由得輕笑了起來。
“可是,哥哥”她尾音軟軟的,飄入他的耳際,“為什么我會說女真話呢你和爹爹都不會說”
他握筆的手一僵,只聽她繼續自言自語道“從來沒有人教過我女真話,可是上次赫圖阿拉城來的那個游醫,我能和他對話呢”
“也沒有人教過你說漢話啊”
“哥哥又在糊弄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我會說漢話,那是因為身邊的人都在說,耳濡目染啦。”
他手心皆冒出細密的汗來,“箏兒,其實”
她垂下眼瞼,額上一圈在余暉的映照下毛茸茸的,是新生出來的鬢發,兩邊臉蛋粉嘟嘟的,讓人想忍不住捏一捏。
她卻突然說道“哥,你不要告訴我,我不想知道。”
“我好怕自己知道了之后,會失去很多東西,所以,就算是到死,也不要告訴我。我真的不想知道。”
他愣在原地,也不知該如何欲蓋彌彰過去。
就算是到死,也不要告訴我
他聽見自己有幾分顫抖的聲音,從齒縫間擠出來。
“好。”
萬歷歲乙巳
“哥,你看,這里有好多魚”
“哥,你快來,這匹絹布好漂亮”
“”
“哥,你娶我好不好”
范文采將書袋挎在肩上,伸出手指輕刮她的鼻子,嗤笑道“傻妹子。”
她不服氣地跳到他跟前,攔住他的去路,嘴巴就快撅到了天上去,不依不撓“我可是認真的。”
“好,你是認真的。”他就地投降。
她滿意地點了點頭,又發覺不對勁,又逮住他道“不對,你糊弄我,你還沒有說你答不答應娶我呢”
“箏箏,聽話,不要胡鬧。”
她垂下頭,氣餒得像只淋了雨的流浪貓,低聲嘟囔道“為什么你們都說我在胡鬧你也是,爹爹也是,就連文程也是我明明沒有在胡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