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舉棋不定間,多爾袞已經直起了身子,勾唇在她耳畔低語道:“你若肯信我,明日就隨我一起走,我帶你去找你想要的東西。”
第二日晨曦微露,海蘭珠屏退了下人,獨自去了代善的臥房。
“勞煩王爺一件事情。”
代善見她的裝束簡練,似是要出遠門,只匆匆留下一份信,道:“我萬一有什么不測,你便將此信交給皇上,我若平安回來,就將此信銷毀吧。”
她雖未交待一言,代善已然猜到了始末,悠悠道:“早年李倧反正后,光海君被流放江華島多年,茍延殘喘。聽聞江華島失守后,有人可是心心念念要取了李琿的人頭……睿親王不是個仁善之人,他在江華島放了李琿一命,可不會是為了積德。”
海蘭珠緘默不言,只聽代善又道:“我猜,光海君那里恰好有他想要的東西。”
李琿是朝鮮宣祖李昖的次子,早年受封光海君,壬辰倭亂時臨危受命,于萬歷三十六年繼位朝鮮國王。其在位期間一直奉行中立外交,與明朝、后金互不得罪,以周旋之策來緩和戰事,致力于朝鮮內部改革。然而其對明朝、后金游離不定的態度也令得眾臣對其頗有非議,最后眾叛親離,才有了天啟三年的朝鮮宮廷政變。光海君之侄,如今的朝鮮王李倧發動了宮廷政變,廢黜其王位,至此后光海君便被流放江華島。
這些年來,朝鮮內部多次想要以罪誅殺光海君,然而因為明朝干涉等多方面原因而未遂,而今正值戰亂,朝鮮宗室當然不會忘了這個廢王。代善的分析一語中的,如果光海君沒死,多半與多爾袞免不了干系。
“我深思熟慮了一晚,本想避之為上,只是轉念一想,我們當真躲得了嗎?”
她避得了一時,可倘若有朝一日她離世后呢?新的政權,新的朝局,她的孩子何以為生?
“阿巴亥自盡的那一晚起……我們就是仇人了,這筆孽債……不會那么容易就一筆勾銷的。王爺想要獨善其身,就讓我去還債吧。”
代善聽罷,將那信收好,未再多加勸詞,“我話已至此,娘娘自有決斷。”
巳時,海蘭珠牽著白居易,在駐軍營地靜候著。
朝鮮王室的戰俘皆手腳束鏈,被正白旗的士兵押解著穿過營地。多爾袞著一身親王的禮冠自大營而出,身旁兩個侍從趾高氣揚地一聲,“跪。”
上百位戰俘齊齊而跪,有不肯屈膝者,便被強擰著下跪。
海蘭珠望著隊伍前頭一位貌美的朝鮮女子,她咬著下唇,發鬢微亂,目中滿是驚恐。
“聽說這是朝鮮國王最寵愛的王妃……”
多爾袞扳過她的臉,仔細端詳了一番,索然無味道:“這姿色也不過如此,還不及上察哈爾的那幾位寡婦呢。”
士兵一陣哄笑,那朝鮮王妃的神態更是懼怕三分,多半是害怕清兵會對她做些什么……
海蘭珠終于看不下去,低聲呵斥了一句,“夠了。”
多爾袞瞥見了她,這才收起了那副痞氣,意興闌珊地揮手道:“都押下去,給爺好吃好喝地供著,尤其是那李倧的王妃和王子們。”
多爾袞交代完后,又逮了一位衛兵道:“看牢了,沒到南漢山城之前,不許讓他們死在半路上。”
臨行時,那位朝鮮王妃用一種近乎哀怨的眼神望著海蘭珠。這份哀怨,皆系亡國之恨嗎?卻又不像是。海蘭珠心里莫名有些難受,因果因果,今日種下的因,誰人知道他日又會結出怎樣的果呢?
海蘭珠質問道:“王爺打算幾時去南漢山復命。”
多爾袞倒不意外她會赴約,而且是單刀赴會,“什么時候去都是一樣的。”
他利落地上了馬,侍從給他遞上行裝,“若要問皇上,攻下南漢山重要還是為娘娘尋藥重要,皇上想必也會選后者。”
“皇上的心思,王爺還是不要妄自揣得好。”
海蘭珠不卑不亢道:“即便今日我不來,待皇上攻下了南漢山城,不見得會打探不到天山雪蓮的下落。”
多爾袞揚眉,玩味地笑了笑,“那你為何愿來?”
海蘭珠望著他,緩緩道:“我是個做母親的人,早一天能尋到這一味藥引,犧牲再多也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