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有此擔心的,是正在吩咐身邊丫鬟們收拾行李的黛玉。
她本就是冰雪聰明的性子,這三年又真真正正地走出后宅,見識過了前頭官場上的起起伏伏,再加上收到父親林如海的來信,兩廂一結合,發散思維到歷史上功高震主、賞無可賞的那些功臣、權臣身上,突然覺得把自家夫婿對號入座也是沒差分毫了。
黛玉微微的不安掩飾得很好,至少連一雙女兒和貼身伺候的丫鬟都沒發現。寶玉?其實寶玉也沒發現,因為他忙著交代各項事情呢。
不過這么十多年夫妻做下來,黛玉也不是那種有事憋著不說非得擰巴擰巴的性子了,終于在找了個空,看著丈夫喝完湯水,伸手遞了父親的來信。
寶玉正納悶呢,怎么妻子表情如此鄭重?再一看岳父來信,哦,岳父和玉兒說朝中御史臺那邊有人要參自己。
其實這不是什么大事兒,早在天使抵達之前,十六的密信就到了,上頭完全是以講笑話的口吻說了御史臺那幾個吃飽了撐的,準備參自己一個荒蕪田地、興商廢農之罪。
有這樣‘通風報信’的隊友,寶玉還沒動身就已經審查自身一遍,想好被參各種罪名之后如何自辯了。
不過他看岳父給玉兒的這封信,也看出了一點名堂:譬如說外人始終是不能明白自己和十六之間‘相識于微末’‘同患難共榮辱’外加‘先小人后君子的暗衛蠱手段雙保險’,所以大約、可能、也許……按照他們的思維方式,十六不忌憚自己才是不正常的吧?
【可是,我基本上百分百確定,十六他是真的沒有覺得我功高震主啊摔!要是這是十六演技好我也就他媽認了。問題是——拼演技有人能拼過我嗎?三輩子為人加起來都奔八十了,要是真被土生土長的十六給蒙過去,那也算自己眼瞎白活三輩子吧!】
有些事情,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寶玉沒辦法和黛玉說清楚兩個男人之間的兄弟情誼能到哪一個地步,并且,這樣的話最好是不要在這個時代說出口,不然傳到別人耳朵里,又是一樁大逆不道——居然膽敢和當今天子稱兄道弟!
不管怎么說,寶玉捏了捏黛玉的手,一臉輕松地看完信并讓她放心,黛玉很快便想通了,抿嘴笑笑說:“是我多慮了。”
“不不不,玉兒你只是……更加成熟,思慮更周全了一點。好了,我打算把孫管事和小趙留在南邊,只他們倆,恐怕還有些底氣不足,所以我打算把二更也留下,他們的家眷,就勞煩玉兒你令人安置穩妥了。”寶玉身邊的小廝不論哪一個拎出來都是可以獨當一面的人物,現在把二更留在南邊,不大不小的事情他都可以裁斷。
只可惜賈蓬畢竟年歲還小,性子不穩,不然倒是更好的人選。
寶玉可惜了一回,就不把這事兒放在心上了,倒是賈蓬在院子里,鼓著臉,全身都寫滿了不高興三個字。
時年,他也有十七歲了,但是依舊像是沒長大的孩子一般。
身為親哥,不能嫌棄弟弟幼稚,故而賈芃只能耐心地勸說,翻來覆去無非就是幾句話:
一是從公來說,‘你現在年歲不夠、又是白身,就算二叔放心把差事交給你,你能服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