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沒有,他拿出身上最厲害的法器,一刀就把我給剖了。腸子當場就流出來了,可我還站著愣,我不知道這是要死人的。我就伸手拽一拽,想給塞回去。但是塞不住,肚子漏了。
“然后他好像又不愿意親手把我弄死,就讓管家給我抬到地窖里,讓我自生自滅去了。我也沒想到,我命就有那么硬,地窖里躺了一宿我愣是沒死。而且特別奇怪的是,我當時還記得該吃飯了,要餓。
“我一直不死,我娘就來了。我沒怎么見過我娘,她是幾乎不跟我說話的。但是那次她說了特別多,她說不是她狠心,而是我如果不死,我爹會厭棄她的,沒準還會連累弟弟。她說為了她和弟弟,讓我就閉了眼吧,她會給我燒很多很多紙錢的。”
楊夕沉默的看著犬霄,這個男人臉上一滴眼淚都沒有,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你這娘,比你爹還可怕。”
犬霄笑了:“你可真說對了,然后她就拿了一把剪子,要伸到我肚子里。我一把就給攥住了,我就想知道一個問題:到底是不是小孩都要挨餓挨揍。
“她哭著跟我說,不是,是我不該出生。于是我一瞬間就懂了,現在想想我都覺得自己真聰明。我一瞬間就知道了,挨打挨餓的不是小孩子,只是我而已。
“然后我就把剪子搶過來,從她心口戳進去了。然后順著她進來的口子跑了。一直跑到大街上,那是我第一次出莊子。
“我后來過了很久才知道,我娘在我爹面前,一直是個沒有心機的柔弱婦人。她把所有人都支走了,才下的地窖。倒是便宜了我了。”
楊夕垂著眼睛,覺得這世上要是有身世最慘排行,犬霄這個瘋貨定然是要名列前茅了。要是這么長大的,他如今這個程度,還真不能算太瘋。
“那你是怎么活下來的?”
“本來已經要死了,我肚子漏著,跑不遠。躺在路邊上,就嘀咕著餓。
“然后就有條老黑狗走過來,給了我一個肉包,說拿這包子,換我的身子。我把身子借它用用,它讓我以后都能吃飽。我就干了。”
楊夕忽然有了點明悟:“那狗也不是好東西,他要奪你的舍。”
“是,我這身子,其實修行的資質很不錯。你看我爹把我剖成那樣,我都不死。可我當時不是已經被我爹養殘了嘛,看見什么都覺得想吃。所以那老狗奪舍的時候,也被我給吃了,神魂吃到神魂里,不頂飽。但我就這么著,入了妖道,活下來了。
“我在很多年里,都是維持著狗樣子,跟野狗一起過的。我不敢靠近人,我怕我爹給我抓回去挨餓。我是在野狗堆里,慢慢的明白,原來正常的爹娘,是要養崽子的。也終于知道了,我爹他是十里八鄉最有權勢和威望的人,叫做州牧。而我呢,原來是個州牧的公子。”
楊夕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所以,你并沒把自己當人?”
犬霄漂亮的眼睛盯在楊夕臉上,溫柔的對她一笑:“不,我知道自己是個人。也很多年前就不跟狗一塊兒過了。”目光落下去,慢慢的浸到水里,他又露出了那種瘋兮兮的神情:
“我只是不知道,人和狗,和牛馬雞犬,到底有什么區別呢?為什么不能用來果腹呢?”
楊夕果然的被這句話問住,就算她有一千個答案,那也絕不是犬霄能理解的。
從床上抓下一張大被單,抬手扔到身上,把他腦袋給罩住。
“擦干了上床睡覺,別以為凍傷寒了明天就可以不用訓練。”
犬霄從水缸里鉆出來,抓著床單默默擦。
半晌,忽然抬頭:“我從老家跑出來的時候就想,等我肚子長好了,我一定要回去,把什么爹娘弟弟,都給他吃了!”
楊夕抱著胸,盤腿坐在桌子上,覺得這種瘋玩意兒想拜正了,得把嚴師兄那種死板人累出個好歹來。
“你想找他們報復,這很公平。但這不是你隨便吃人的理由。當然,偷吃個別爹爹弟弟什么的,也不是不能商量。但你要敢動不相干的人,戰部肯定第一個收拾你。”
犬霄擦干了全身,被單子一裹,終于恢復了點正常人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