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楊夕卻是感覺不到那份親昵的,或者說這種單方面的親昵只讓她覺得茫然,還夾雜著幾分尷尬。
即便全昆侖的人都告訴楊夕,陸百川你認識,是你曾經心心念念崇拜著的長者,可是對于楊夕的感覺來說,那仍然是個遠在天邊的陌生人,甚至是高高在上的敵人。
可是這個敵人眼下救了她。
似乎還在對她表示關心……不,是真的關心,甚至不是他想表現的。
楊夕心中卻沒有半點被捂暖的跡象。
她甚至沒什么想要嘲諷一下早知今日,當初又何苦消去我的記憶的愿望。
盡管理智上知道,如她這樣一個小人物,對方既然救了她,并沒有什么說謊的必要。
然則眼前的境況,陌生的山洞,一動不能動的身體,她感官層面的一切仍然停留在警覺的遇敵狀態當中。
她心中冰冷的想著與感情或者過去,沒有半毛錢關系的問題——什么叫,算的?這個叫陸百川的合道大能,能準確的算出人心嗎?
陸百川又說話了:“你想知道,我便告訴你也無妨,本也不是什么完全無人知曉的秘密。”
楊夕的目光上移,停駐在陸百川的臉上,又在那一對兒齙牙上反復。
總覺得還是有哪里不對頭,就算眼前這個丑貨真的養了自己幾年,可憑他為了省掉麻煩就能消掉自己記憶的這份心性,他怎么也不該是這樣慣著自己養的。
縱然有情分,縱然這情分還挺厚,足以讓合道大能屈尊降貴,萬軍面前用偷雞摸狗之術盜得自己一條性命。
可這或許在旁人那里還算厚重的情分,在眼前這個男人的心中,一定也被旁的一些什么東西給比得薄了。
不是自己的性命重到必須不計代價的出手,而是,眼前這個家伙不把世俗的一切道德、名利、敵友甚至得失放在眼里。他狗膽包天,只為一個小小的意動,就沒有什么是他不敢干的。
楊夕心中一涼,潛意識里想要找一個詞來定義這種奇特的處事,頭腦中冒出來的第一個詞卻是——灑脫。
她真的再也沒能想到一個詞,比這個詞更加精準。
楊夕先前那種人活著真累的感覺又漸漸從心底涌了上來,這世上的是是非非,殊難分清。
陸百川說:“凡修士,總有幾樣看家本領,比如花紹棠是劍,白鏡離是法,那時占機是算。我么,基本上在于神識,或者說神魂,神念,意識……”
楊夕直勾勾看著他。
陸百川呲著齙牙笑一笑:“急什么,我慢慢說,你慢慢聽。說快了你這腦殼又聽不懂。”
在那只粗糙的大手落在頭頂的時候,楊夕莫名感覺到了一絲似乎久違熟悉、溫暖、和安全感,好像這樣的場景其實出現過無數回,好像眼前人這樣攪著深深耐心的貶損,其實也曾經聽過了許多遍。
這使楊夕心中生出一絲警覺的異樣,不知是腦子已經忘了頭皮卻還幫她記得,又或者是,這人對自己施了什么邪術。
然而很快她就不為這種情緒而煩心了,因為她發現自己的視角隨著那只大手的隨意撫弄,正以極其可怕的夸張幅度,從仰天到直視來回徘徊。
楊夕悟了:特么的!我的脖子居然還斷著呢……
陸百川隨意的說:“任何一道,學到究極,都不是簡單的術、法。比如這神識,修改記憶之能,我萬年前就已經有了突破,只是當時需要仙靈宮身份,不得翻臉,不好展示而已。”
楊夕初聽一頓,繼而猛地打了一個激靈。
陸百川淡淡的一笑,深黑如夜河的雙眼里,閃著詭秘的色澤:“是的,你猜對了。我本不是仙靈宮人,也從未在仙靈宮學藝,我是改了他們所有人的記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