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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六年,東廠叛亂,亂黨余孽縱火長樂宮,數時辰而不滅,皇太后顧氏崩。帝大慟,詔令緝兇,諭禮部追封顧氏為懿德皇太后,即刻發喪,安葬皇陵。
而京城中某處暗室,氛圍沉寂到凝滯,小達子伏在地上,額上冷汗順著臉頰滴落,在地上印上一滴小小的水漬,即便如此,他也不敢冒然抬手去擦汗。
良久,仿若琴弦輕扣得聲音響起,只帶了幾分暗啞,“將你方才說的話,再說一遍。”
“主主子,”小達子顫抖著嗓音道,“太后娘娘崩于長樂宮大火,皇帝已、已下了詔書昭告天下,說是是東廠之人做的。”
“咔嚓”一聲,蒼白手指中握著的茶盞就此碎裂開來,在桌上化為齏粉。
“太、后、駕、崩”他淡淡地重復道,倏地諷笑道,“她會死她那種人會死”
傅聽雪看著小達子慘白的面色,似笑非笑,像是在對自己低語,“她怎么可能會死”
他說著站起身來,徑直向外走去,被小達子飛撲過去抓住腳踝,“主子主子你不能去如今皇帝的人正在全城搜查您,您要是去了,就正合了他的意,自投羅網了啊”
傅聽雪的腳步一頓,小達子見勸說有效,連忙又道,“主子,主子,逝者已逝,現如今最重要的事是離開京城”
剩余的話還未說出,傅聽雪將小達子一腳踹開,“滾。”
小達子看著傅聽雪消失在門外,咬了咬牙,帶著幾個人跟了上去。
太后的尸身被陳列在她往常禮佛的佛堂之中,長樂宮正殿之火格外猛烈,縱然鳳羽衛與御林軍全力救火,沒讓其尸身成為一具焦尸,但其境況依舊慘不忍睹,若不是那一身殘余的衣衫首飾,沒人會想到那個曾經風華絕代手握重權的太后。
因當日太后屏退左右,除去一個執意沖入火中救主的宮女一同死在火中,再無他人傷亡。皇帝感念那宮女赤城忠心,許她隨葬,那宮女的尸身也因此放置在佛堂側廳。
子夜深沉,天幕之中只垂著零星幾顆暗淡的星子,佛堂地遠僻靜,此時更添上了幾分清冷幽陰之色,僅僅是立在門外,就能嗅到一股沉朽陰森的死亡氣息。
傅聽雪靜立片刻,看著佛堂內那尊精心雕琢打造的木棺,終是抬步走上前去,將手放在冰冷的棺蓋之上,他低垂下頭,一點一點地滑開,那張被燒毀大半的臉映入眼簾
轟
似有什么在腦海中炸裂開來,仿佛有萬千利刃在他耳中翻攪,令他眼前模糊,耳旁厲鳴,他幾乎握不住那層棺壁,但又有什么東西支撐著他,一點一點去看那人殘余的面容。
不再是記憶中那張姝麗無雙的臉,丑陋的,冰冷的,如同地獄中的厲鬼,卻又能讓他一眼便能辨認出來,這張臉就是屬于曾軟語溫存的人。
那額旁的黑痣他曾細細親吻,此刻只印在焦色可怖的皮膚上,像一粒燃盡的灰粒。
他還記得,他是怎樣讓她答應遣散宮中的琴師,那雙凝脂般的手撫著他的后頸,而她輕笑說,“我的阿雪,這是醋了”
而后他便再也沒見過那些琴師。
可如今,那雙柔軟的手,已化為焦炭,粘黏在一起,再無任何生機。
就如同她整個人,靜靜躺在這里,再也不會睜開眼了。
他微微俯身趴在棺木上,雙腿似乎都失去了知覺,只有靠著撐在棺木上手才不至于委頓在地。
恍惚中,有人喊著,“主子,主子你要節哀啊”
他嗤笑一聲,哀哪里來的哀
心口像是起了一場大火,焚盡一切后只余遍地灰燼,空了。
什么都沒有了。
“顧央”他第一次這樣喚她的名,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咬牙切齒,懷著滿腔的恨意,“你夠狠,你夠狠”
暗紅的血色自他眼中滑落,滴在她的尸身上。
“你有本事就殺了我,站起來,殺了我”他喃喃低語,仿若癲狂,“你竟敢,拿你的命拿你的命來往我心上捅刀子,顧央,你以為我不疼么”
他伸手撫上她凹凸不平的面容,終于泄露出一絲哽咽,“我疼啊”
“我疼啊”
他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出大口鮮血,被他毫不在意地拭在衣袍上,在深色的衣料上留下一塊深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