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十幾歲的時候我就有點擔心,”顧裴山看到顧央些微訝然的眼睛,有點得意地笑了笑,“你能在學習上做得很好,卻偏偏不想花心思在上面,總是不溫不火。那時候我還以為你只是興趣不在此。”
顧央說,“確實是這樣。”
顧裴山不置可否,他晃了晃酒杯,說,“然后你去騎機車,玩樂隊,我以為那是你的興趣,說不定還是你以后想做的事業,所以也支持你去做。”
顧央沒有說話,如果不是突然做了決定,她也不曾仔細剖析過這多年來自己的心態。
“可是你高二的時候,輕易就放棄了這些,你那時候和我說是因為樂隊的其他人都有其它的事情要做,但我知道那不是真的原因。”
“如果你真的想做下去,就算遇到什么困難都能堅持下去。”顧裴山說到這里,臉上流露出一點驕傲的神色,“所以我知道,機車和樂隊也不是你真正的興趣。”
“直到大學你填報志愿,輕易就接受了你母親的提議,我最初以為是你想好了這條路,但你從大一突然開始去玩蹦極、攀巖、跳傘,各種極限運動。”
顧裴山輕嘆,“我一直支持你,央央,因為我不希望你身邊連一個支持你興趣,支持你選擇的人都沒有,即使我每一次我都很擔心。”
顧央低聲說,“對不起,爸爸。”
顧裴山搖頭,“你沒有錯,我希望你快樂,我一直以來都只希望你快樂,可今天我才發現,或許一直以來,你都沒有快樂。”
顧央啞然,“我”
她活得太長,活得太久,擁有過無數世界中無數個家人,她沒想過顧裴山會將發生地一切都看在眼里,就像她從沒想過這些世界里的人會真正理解她。
原來不知不覺,她也有了高人一等的姿態。
顧央用指尖輕輕敲了敲杯壁,像是妥協像是認輸,“爸爸,我很累,我太累了。”
她太久沒有做過傾訴的那個人,語氣竟生疏起來,“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從很早就開始,覺得生活沒有目標,做什么都沒有意思。”
曾經年輕的顧央理解不了,為什么那么多擁有資深資歷的制衡者會選擇自我抹殺或者長眠在沉睡艙內,她用好奇而自信的目光看待每一個全新的世界,甚至有點兒興致盎然地和不同的人談戀愛。
她從不擔心死亡和衰老,因為她很快就將擁有新生和青春。
那時候有個與她相熟的金牌制衡者選擇了開啟自己的睡眠倉,臨行前,顧央向他詢問原因。
那人只回答了一個詞,“厭倦。”
顧央從前不明白,可等她逐漸開始走過無數個相似的世界,和無數或容貌火性情相似的人在一起,她開始羨慕起那些只會擁有短暫一生的人,因為短暫才顯得美好。
直到現在,她才恍然理解,那種活著都令人厭倦的感覺。
顧央并非懦弱之人,她對結束自己生命的人不予評判,卻不允許自己成為一個自殺的失敗者。
她飆機車,玩樂隊,在極限運動上尋找生與死,可依舊沒有找回自己那顆跳動的心臟。
她甚至做了一年的大學心理救助中心的接線員,用溫柔的聲音去幫助那些在抑郁癥中掙扎的學生。
有些人走了出來,有些人用死亡的方式給了自己解脫。
她做了那么多,卻覺得自己在腐爛,靈魂在枯萎。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抑郁癥,應該是不算的,”顧央垂著眼,平靜地說,“我沒有自殘和自殺的傾向,我想掙脫這股情緒。”
她嘗試了一切,甚至服用過一段時間的抗抑郁藥,但沒有絲毫效果。
因為真正的病,植根于她的靈魂之中。
然后她失敗了。
精神的崩潰來得突如其然,卻只源于一個模糊不清的夢。等顧央從夢中掙扎著醒來,就做下了退學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