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連回憶起來都覺得奢侈。
剛在這里開服裝店的時候,隔壁賣咖啡的老板經常會過來幫她忙,那是一個尚算年輕的男人,大約比她還要小一兩歲,笑起來純粹溫暖,他家境應該還不錯,但沒有陸遙之那么夸張,他的爸爸是個暴發戶,突然暴發后覺得自己老婆粗鄙帶不出去,就離婚再娶了一個,但眼光實在不佳,娶了兩三任,都不太安分,搞得家里烏煙瘴氣,他很討厭自己爸爸,就遠走他鄉,出來單干了,離家上千公里,最開始在一家咖啡店里做學徒,幫忙調制咖啡,后來做了一段時間店長,再后來自己購置了設備,開了一家小店,買了屬于自己的一套房子,戶口從家里遷出來,落在了這里,他家里養了一條金色的拉布拉多,談過一次傷情的戀愛,最終分手了。
空窗了一兩年,越來越難對人心動,然后遇見陳翎,說她身上有種莫名的吸引人的特質。
陳翎有時會覺得好笑,好笑后又覺得可悲,很多個夜深人靜的時候,她在思索的時候,會反復想,這個男生不錯,很適合她,兩個相同破碎的家庭,或許可以相互取暖也說不定,他人很好,只是沒有陸遙之那樣的眉眼,沒有他那非人的樣貌,沒有他挺拔的身形,沒有他微笑時候那種仿佛天光大亮的感覺。
從她把他和陸遙之拿來比的時候,她就知道,無論他再適合自己,都不是她想要的那個。
有時并非貪得無厭,只是遇見過太陽,群星就不閃耀。
她拒絕了,說以后不要聯系了,那份決絕讓對方頻頻搖頭,“我沒有讓你立馬回答,這么著急拒絕我嗎?”
那時她坐在咖啡店靠窗的位置,想起很多從前的事,她笑了笑,“我這輩子只談過兩次戀愛,一次年少無知,一次刻骨銘心,第一次戀愛讓我明白愛是一件美妙的事,它給了我很多溫暖,那時候大約還不懂愛情,但他讓我明白了愛是什么。第二次戀愛……”她沉默片刻,那幾秒鐘她腦海里翻江倒海似的涌動,很多情緒涌出來,堆積在眼底,燙得她幾乎要流淚,她想起車廂里他執她手親吻時的笑意,她覺得天堂也不過是如此了。“第二次戀愛很短暫,但我認識他其實很久了,仰望他也很久了,愛他或許比我想象的要早一點,我現在想起他,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這里還會疼,”她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這里會流淚,”她雙手撐在鬢角,有些疲憊地垂下頭,“他是我這一生的愿望,和支撐我好好活下去的勇氣和力量。”
他那樣好,足夠她懷念一生那么久。
她可能暫時都沒辦法去愛別人,沒辦法和誰在一起。沒辦法去坦誠地接納另外的人。她心里還住著一個完美如神祗的他,無人可取代。
或許再過十年,二十年,她被生活打磨得沒有絲毫棱角,她被命運摧折得再沒骨氣,她受盡苦難,面目全非,比現在還要更糟糕,再也沒有力氣去想愛情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或許她會忘記他。
也或許,她會更懷念他。
總之命運還算待她不薄,有些人,遇見已是奇跡。
……
年輕的女店員本來在收銀臺算賬,半天都沒有一個客人,她有些昏昏欲睡,這會兒瞪著眼略顯驚恐地看著她,陳翎向來是個脾氣好的人,歇斯底里起來才更可怕吧!
陳翎扯著唇角往兩邊拉扯,卻扯不起一個笑,她掐了電話,終于放棄了維持最后的自尊和臉面,疲憊地說了句,“我出去走走,你看著店。”
外面是個暴雨天,這時已經是夜幕降臨,盛夏,路燈下街邊梧桐葉綠得發亮。
她撐著一把黑色長柄傘。街上行人很少,匆匆而過的車輛濺起盛大的水花,暴雨澆淋,像海水在倒灌,打在傘面上發出振聾發聵的巨響。
真糟糕啊!
真是糟糕呢!
人一生中最難尋找的是自己,最難割舍的親情,最遺憾的是得不到,最痛苦的是得不到還想要。
她處在所有痛苦的邊緣,快要被撕扯碎了。
活著究竟有什么意義呢?
人生來就是受苦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