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幼清嚇了一跳,冷不防被他灑了一身湯藥。
魏泓將碗噠的一聲放回桌上,走過去悶頭拿帕子給她擦拭衣裳。
姚幼清看著他,小聲道:“可是不喝的話,萬一有了孩子……”
那總不好不好要吧?
魏泓擦拭的動作停了下來,將帕子扔到一旁,抬頭看向她的小臉,再次想起宋氏說過的話。
宋氏年輕時因懷孕傷了身子,生下一個女兒后就再沒能懷過別的孩子了。
好在她和李泰感情和睦,李泰也沒生過再娶或者納妾的心思,兩人便將這唯一的女兒如珠似寶地養大了。
他們的女兒和姚幼清很像,這種像并不是說相貌,而是給人的感覺。
她們同樣身量嬌小,柔柔弱弱,從小就被當做掌上明珠,沒經受過任何風吹雨打,是爹娘的心頭肉。
女兒長大后他們本想招贅,這樣李家的子嗣得以綿延,女兒也依然在他們跟前,他們能看著她成親生子,還能幫著照顧孫子孫女。
但那小姑娘卻與鄰家的男孩青梅竹馬,暗生情愫。
男孩也有意娶她為妻,可他自己也是家中獨苗,父母是肯定不會同意入贅的。
李泰夫婦為了女兒最終讓步,同意將膝下唯一的孩子嫁過去,想著兩家住得近,又知根知底,也算是樁不錯的婚事。
就算將來男方家里要搬家,不住這里了,左右他們兩口子住哪都無所謂,大不了跟著搬去就是了。
男方父母也并非全然不明事理的人,答應將來若是女孩生了兩個兒子,便將小的那個記到李家,隨李家的姓,繼承李家的香火。
雙方皆大歡喜,婚事很快定下,女孩成親后也很快就有了孩子。
“那時候我跟你李伯都是很高興的,”宋氏說道,“但是沒多久我們就高興不起來了。”
因為女孩有孕后身子就一直不大好,靠著李泰一手好醫術才總算把胎像穩了下來,兩家人也才松了口氣。
后來女孩有孕大概八個月的時候,李泰被人請到隔壁鎮上出診,起初本來擔心女兒不想去,聽對方哭求許久,又想著女兒這邊看著暫時安穩,產期也還早,這才答應下來。
他去了之后給病患診治完就立刻往回趕,卻在路上碰到一個產婦,胎像不正,奄奄一息,眼看就要一尸兩命。
醫者仁心,他雖掛念女兒,卻還是停了下來,試著救治那產婦。
可就在這時候,一個李家家丁卻騎著馬疾馳而來,看到他后立刻勒停馬匹,連滾帶爬的跑到他身邊,告訴他說他的女兒提前發動了,情況十分危急,宋氏讓他趕快回去。
李泰動作一頓,當時便僵住了。
那產婦的家眷則在旁呼天搶地,求他留下來幫幫忙,不然他們夫人就真要去了。
一邊是不認識的陌生人,一邊是自己的女兒,這選擇其實很容易。
就算他當時立刻就走,誰也不能說他什么,畢竟在另一頭等著他的是他的血脈至親,是他唯一的女兒。
他渾身顫顫,站起來想走,但看著那已經隱約露頭的孩子,最終還是不忍心,對那家丁道:“等等,再等等,很快就好了!”
很快的,再給他一點時間就行了!
家丁急得直跺腳,不顧主仆身份在旁大吼。
“那是大小姐啊!是您的親女兒啊老爺!”
李泰一邊流淚一邊繼續為那產婦接生,口中不停念叨。
“馬上就好了,馬上就好了,等等,再等等……”
他的女兒一定可以等住的!
一刻鐘后,產婦終于生下了孩子,母子平安。
李泰顧不得擦去身上的血跡,也沒空聽對方的感激,馬車也不用了,騎上下人的馬便往回趕。
但他還是晚了一步,就在他進門前不久,他的女兒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他看著滿床的血跡,跪在房中嚎啕大哭,但不管怎么哭都救不回自己的女兒了。
縱然一身醫術再高明又如何?所謂的活死人肉白骨從來都是假的。
人死了就是死了,華佗在世也救不回來。
從那之后,宋氏臉上再無笑容,幾乎跟李泰斷絕了夫妻關系,一度大吵大鬧要與他和離。
李泰自然是不肯的,低聲下氣小心翼翼地陪在她身邊,多年后兩人的關系才終于有所緩解,但也再難回到從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