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修然看他一眼:“什么?”
楚留香聽到自己的聲音都在顫:“暮成雪是你殺的?”
那一刻,他希望言修然不要回答。
永遠永遠不要回答。
然而言修然卻輕描淡寫地說道:“是我。”
仿佛有人問他早上吃了什么,坦然至極,絲毫不帶愧疚的情緒,甚至都懶得隱瞞。
楚留香脫口而出:“為什么?”
言修然淡淡地說:“成親前一天,她來求我的。”
楚留香一時間說不出話來,錯愕至極地打量著他。此刻的言修然不像那個一路跟著他的孩子,他像一塊青色的石頭,光澤,完整,冷厲,沒有一絲裂痕。
過了很久,楚留香才問道:“你沒有感情的嗎?她是你的師姐,從小和你一起長大,你動手的時候對她有過一絲的憐憫嗎?”
言修然轉頭冷冷地看著他,忽然逼近了楚留香,盯住他的眼睛說道:“因為那是她的選擇,而我愛她,像愛我母親那樣愛她,所以我尊重她的選擇。即便是她選擇要我親手殺死她。”
“我告訴我可以帶她離開,永遠地離開。到時候她可以選擇自己的愛人,選擇自己的人生,得到尊重,得到自由,得到幸福。就像我們曾經在陰暗恐怖的水牢里對彼此許諾的那樣。”
“以前我們都是孩子,我們沒有選擇。都是現在我們有了。”
言修然說到這里的時候,躲開了楚留香的目光,眼睛閃爍了一下,低頭望向身邊無盡的墓碑。
他的聲音忽然低了下去:“可是她卻告訴我她不想離開了,因為她已經在這長久的折磨中愛上了我的父親。”
言修然說到這里,他那僅存的零星記憶里浮現出師姐昔日的影子,那個坐在冬日窗邊倚窗望月的少女,眼睛里總是淡淡的,但是仰起頭的那一刻卻閃著美麗的光。
縱有金玉不稀嫁的暮成雪,竟會落成這般地步。
自幼時便舉目無親,長大了愛上一個人,美夢卻被一個老頭子撕碎了,在黑暗里浮浮沉沉,滿腔的感情一點點冷掉,就信手抓了一根滿是污泥的稻草。
言修然澀聲說道:“但是她是暮成雪,她是驕傲冷艷的暮成雪,她可以允許自己為了憎恨毀掉自己的容貌,可以允許自己的兒子恨透了自己,可以允許自己狼狽地躲在角落里日復一日被人控制。”
“但是她最后的那一絲驕傲不允許她愛上那個折磨她、強|奸她、囚禁她的人。”
“所以她自殺,可是偏偏死不成。”
“你看到她手上的傷痕了嗎?她試了一次又一次,還是死不成。”
“她想死,不僅想死,還想用她的死報復我父親。”
“這是她唯一能令他痛苦的地方。”
“讓他親眼看著他曾經摯愛的徒兒如何把自己一點點變得瘋狂、丑陋、最后死在他的面前。”
言修然說到這里,已經十足地疲憊了。
他在暮成雪的墓碑前坐了下來,倚在墓碑上,疲倦地說道:“所以她求我。”
“而我答應了。”
隨著這個聲音的響起,最后一縷夕陽的光徹底沉入了地平線。
世界陡然暗了下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