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悠悠,
黃昏殘陽,
中牟城外里處有一小山丘,
山丘之上有一顆碩大的梧桐樹,梧桐最早本就生于中原大地,所謂鳳不落凡木,獨棲于梧桐,這梧桐便是在洪荒史詩中是難得的奇珍異寶。
此刻正值立秋時節,枝干上滿是焦黃色的樹葉,有大風吹來,樹葉被風卷起,在半空中搖曳著輕旋著落下,低頭望去泥地中已經余下許多枯葉,便是空氣中都帶著蕭索的氣息。
身穿布衣的清瘦老者正長立直立于樹下,靜靜地望著在風中搖曳的樹葉,周遭帶著一股說不出的氣韻。
“立秋分三候,”
“一候涼風至;”
“二候白露生;”
“三候寒蟬鳴。”
“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一候時節了,”
“老夫離開齊國也已經三月有余了。”
孟夫子望著北地的秋景輕聲喃喃道,清風拂面有些微涼,飄逸的長發被風揚起,細微之間可見幾絲斑白。
“叮當,叮當”
孟夫子的腰間有清脆的聲響傳來,腰布上系著的上好的玉璽相撞穿出的聲響,比那大珠小珠落玉盤聲音還要脆生得多,仿若世間最為精美華麗的樂篇,便是遠遠聽著也覺得心曠神怡。
“夫子,是在等候故人嗎”
看著孟夫子久久不見動作,
等候在一旁的曾敬酒拴好瘦驢后疑惑出聲道。
“故人”
“姑且算得上故人吧。”
孟夫子微微頷首笑道。
曾敬酒得到答案也沒有多想,畢竟孟夫子是當代大儒,所謂門生故吏遍布天下也是毫不夸張,在這偏遠的趙國有故人也是常理之中的事情。
“那學生為夫子燙上一壺熱酒。”
“以酒會友想來也是極好的事情。”
曾敬酒聞聲笑了笑,從背后的竹簍中拿出一個小火爐和幾截果木炭有條不紊的拾倒起來,能為夫子溫酒于自己而言也是一件極為愜意的事情。
“圣人先賢有言道,”
“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
“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
孟夫子溫潤如玉的嗓音在山丘之上悠揚而起,仰頭望去只見夫子正捧著一卷中庸輕聲朗誦著,嗓音不似少年的清朗,也不似中年人的粗獷,而是帶著絲絲磁性,聽在耳中莫名讓人心安。
曾敬酒低頭吹燃火折子,引燃木炭之后銅爐很快便暖和起來,一壇子上好的竹葉青倒入了銅爐之中。
淡淡的酒香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吸入鼻中,回味悠長。
純潤的嗓音回蕩在耳邊,
余音繞梁不止。
曾敬酒看著梧桐樹下那道身影,再次低頭聞了一口酒香,酒不醉人人自醉,整個人極為恬靜舒適,恍惚之間又回到了幾十年前在稷下學宮中苦苦求學的時候。
腦海中思緒翻飛,
自從那身穿蟒袍的少年郎離開齊國之后,自己也回了稷下學宮,原本想著后半輩子便在山上做學問,教書育人,了此余生罷了。
可沒想到自己上山的時候剛好碰上了這輩子最敬仰的人下山,本就是同宗同源依然能夠極其清晰得感受到那如同烈陽一般的浩然之氣,一時間驚為天人,可驚嘆之后卻發現那驕陽正在走向黃昏,那光芒在以一種極為緩慢的速度溢散。
驚恐,
那是一種溢于言表的驚恐,
速來平穩的雙手也是輕顫起來,
甚至于比齊皇身死的消息傳入耳中還要來的震驚,自己心目中最為崇敬之人,竟是在緩緩的走向平凡,乃至于死亡。
要知道孟夫子一身浩然正氣已經修行百二十年,若是不出山門,甚至于一遭頓悟,能夠邁入一品的人,怎么就變成了如此模樣。
或許用不了多久,這個光芒萬丈的稷下學宮前祭酒,當朝陛下的先生,齊地數十萬讀書人心目中的圣人就要變成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