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書亦提了口氣。
徐江南只覺眼前一亮,一座純黑色的道門法相在吳書亦背后若隱若現,莊嚴厚重,就像當初在衛城,劍閣老前輩一掌打散蘇煙霞命數的時候,也有這么一尊法相,徐江南的眼神微凝,依舊是之前的御敵姿態,倒不是他不想動,而是腳若千斤,千丈平原上,他發現自己竟然只有抬頭仰視的力氣。
至于蘇邶風,早在法相初生的時候,便已經離去。
百里之外。
她站在一方山丘上,瞇著眼,窮極視力,她只能看見一座黑色的法相,兩個如同螻蟻一般的黑點人物,她其實一直想不通徐江南為什么會在這件事上會站在她的前面,且不說兩人之間的關系,就說一個是遼金人,一個是中原人,這一點上,她就想不通徐江南這么做的原因。
但是這么多天相處,她只是隱約覺得后者跟常人有些不同,但要具體說,她又摸不到頭緒。
但這一點放在吳書亦眼里,就很好解釋了,他見過太多這樣的人,就是迂腐,并且執拗,依照蘇邶風的道行,自然看不出來,因為在她眼里,徐江南跟尋常的中原人不一樣,這樣的人,怎么會迂腐。
可吳書亦是見慣了朝廷更替的老妖精,一雙眼睛不知道洞察過了多少人心,徐江南只是行事圓滑,不拘一格,骨子里其實跟有些書生一樣,例如一日為師,終生為父。
別人尊師,尊道,他尊孝,尊心,同樣是迂腐,只是迂腐的對象不同而已。
但是你要是說他迂腐,徐江南肯定會拍爛桌子跟前者拼命,因為迂腐這兩個字眼,并不是什么好聽的褒義詞。
可一旦迂腐固執的人,開始把這份迂腐固執的理念向下一輩傳遞的時候,就會發現這種人,不僅可恨,還可憐,也可愛,而且還讓人心生尊重。
但現在這樣的人很少,因為許多迂腐的人,只是用這份理念來給自己掙名聲,掙錢財,滿足私心。
吳書亦見過很多前者,也見過很多后者。對前者他心生敬佩,就像當初大秦末年,一個后生小子想救一救病入膏肓的泱泱大秦,可惜曇花一線,最后變法失敗,反而動搖了大秦根本,被車裂于市,可臨死的時候,這位法家讀書人也只是面容安詳,吾之心意,蒼天可鑒,明月可證,只恨此身有心殺賊,無力回天,然后這位讀書人朝著宮廷方向深深一跪,起來后憤概說道,此身死后,懸吾首于函谷關上,以觀后世王軍入關破秦。
吳書亦對這種人尤其欽佩,尤其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人,要不是為了心里的執念,誰會去殊死一搏,當然,說殊死一搏都是好聽的,難聽的就是送死。
這種執念,不是迂腐的人做不出來,世故的人在無力回天的時候已經抽身而退,但往往青史留名的是前者,哪怕結果不盡人意,也是前者赴死要來的壯烈。
等到時間長一點以后,吳書亦才知道自己敬佩的不是迂腐這種性格,而是這些人的堅持,另外就是視死如歸的膽色了,另外就是如今這種人也越來越少了,變得開始計較得失,攻于心計。
徐江南也是這樣,要是有人罵他,他可以不當回事,但是有人罵他爹,罵徐家,他就忍不住,哪怕是送死,也得上去咬人一塊肉,但是如果你要前者覺得逞心如意的話,他也愿意讓你逞心如意,就例如現在,吳書亦的做法滿足了徐江南對江湖大俠的太多幻想,行事光明磊落,再說胸襟,說不上虛懷若谷,但肯定要比現在的人拔高了數個檔次,這一點,徐江南在劍閣上都沒有如此過,對劍閣兩位前輩如果說是敬佩,到了這里,則是敬服,一字之差,天壤之別。
吳書亦讓徐江南很是舒坦,所以徐江南投桃報李,也想讓這個老前輩舒坦一下,不像現在有所顧忌,所以徐江南第三次說出請前輩賜劍,聲音有些顫,甚至咬詞都不甚清楚,但是吳書亦的劍氣卻又陡然拔高一個檔次,黑色法相也是愈加凝實。